"千峰百嶂宜州路":通往宜州的道路千峰林立、百嶂环绕。
# 千峰百嶂:指峰峦重迭、道路险阻。嶂:高峻如同屏障的山峰。
"天黯淡、":天色阴沉黯淡,
"知人去":似乎也知道人将离去。
"晓别吾家黄叔度":清晨时分,与我家如黄叔度般贤德的兄弟分别。
# 黄叔度:即黄宪。据《后汉书·黄宪传》记载,黄宪字叔度,汝南慎阳(在今河南)人。世贫贱,父为牛医,才识卓异,有“颜子”之称,其为人“汪汪若千顷陂,澄之不清,淆之不浊,不可量也。”此处借指黄庭坚。
"弟兄华发":我们弟兄都已头发花白,
# 华发:花白的头发。
"远山修水":路途遥远,
# 远山修水:指路途遥远。修,长。
"异日同归处":不知日后我们能否在黄泉之下同归一处。
"樽罍饮散长亭暮":酒宴在长亭散去时,已是暮色降临。
# 长亭:古时设置在路边供行人休息的亭舍,随亭间距离长短而有长亭、短亭之分。这里泛指送别处。,樽罍:古代的酒器。罍,形似壶。樽:一作尊,酒杯。
"别语缠绵不成句":惜别的话语缠绵悱恻,难以成句。
"已断离肠能几许":离别的愁肠已经断尽,可这痛苦又能有多少呢?
# 几许:多少。
"水村山馆":在简陋冷清的驿舍里,
"夜阑无寐":夜深人静无法入眠,
# 阑:尽。
"听尽空阶雨":整夜倾听空阶上的落雨。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词,也是一首送别词。描绘了宜州之路千峰百嶂,天色黯淡,清晨送别兄弟黄庭坚。词人感慨兄弟皆已华发,期望日后能有同归之处。饯行宴散,别语难成句,极言不舍。又想象兄弟在贬谪途中水村山馆,夜深听着空阶雨声难以入眠,表达了对兄弟被贬的不舍与担忧。
2. 写作手法
借景抒情:“千峰百嶂宜州路。天黯淡、知人去。”描绘宜州路途的千峰百嶂及黯淡天色,借路途的艰难和阴沉天色,烘托出送别时的悲伤与对兄弟被贬远方的担忧。虚实结合:“长亭饮散尊罍暮,别语缠绵不成句”,实写送别的情景。长亭饯别,从早到晚,酒宴结束时已是日暮时分。兄弟二人别语缠绵,因悲伤而语无伦次,真切地展现了离别时难舍难分的场景。“水村山馆,夜阑无寐,听尽空阶雨”,是想象别后的孤寂情景,属于虚写。词人想象兄弟离别后,山谷弟夜宿在水村山馆,夜深人静却无法入睡,只能听着雨点击打空阶的声音,彻夜难眠。通过这种虚写,进一步衬托出了现实中送别的伤感,使离情别绪更加深沉浓郁。化用:“水村山馆,夜阑无寐,听尽空阶雨”。这几句暗用了温庭筠《更漏子》下片“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的词意。通过化用,以空阶夜雨的意象,生动地表现出兄弟离别后,词人想象中弟弟夜宿水村山馆时,因离情别绪而难以入眠,只能听着雨点击打台阶的声音来挨时日的孤寂情景,使词的意境更加深远,情感更加深沉浓郁。以乐景衬哀情:“长亭饮散尊罍暮,别语缠绵不成句”,长亭饯别,本是悲伤之事,却以“尊罍”之乐景写哀情。酒宴的热闹与离别的悲伤形成鲜明对比,更衬托出兄弟二人离别时的痛苦与不舍,别语缠绵,悲伤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3. 分段赏析
词的上片开篇以“千峰百嶂宜州路”,如重锤般敲定黄庭坚被贬宜州的命运,一个“路”字更暗示行程已启,这场生离死别已然无法逆转。“千峰百嶂”看似只是直白描绘宜州道路的险峻多山,实则暗藏汹涌悲痛。遥想往昔黄庭坚贬谪黔州时,黄大临曾亲自护送,彼时“一百八盘携手上,至今犹梦绕羊肠”的艰辛记忆,此刻如利刃剜心,令人不寒而栗。“天黯淡,知人去”,阴沉昏暗的天色与萧瑟清冷的氛围,恰似词人翻涌的愁绪,将其悲怆欲绝的心境衬托得淋漓尽致,也为这场离别渲染出浓重的哀伤底色。“晓别吾家黄叔度”,这一声呼喊,是从灵魂深处迸发的悲音。兄弟二人屡经命运磨难,如今亲弟弟又要“投荒万死”,这份剜心之痛,又有谁能承受?从暮色四合至破晓时分,词人在痛苦的深渊中彻夜挣扎,这份煎熬,字字泣血。“弟兄华发”是岁月无情的写照,时年黄庭坚58岁,黄大临年长数岁,皆已两鬓斑白。垂暮之年再遭此重创,其悲苦可想而知。“远山修水”与前文“千峰百嶂”遥相呼应,更添道路漫漫、险阻重重之感。恍惚间,仿佛能看见一位身形佝偻、面容憔悴的老者,背负着沉重的离愁,步履蹒跚地跋涉在荒山野岭之间,那凄凉之景,令人不忍卒睹。“异日同归去”一句,似泣血长歌,饱含绝望——今生再难相见,唯有寄望于黄泉重逢。而现实更添悲凉,黄庭坚抵达宜州仅一年,便抱憾离世,这句悲叹,竟一语成谶,成了兄弟二人最后的诀别。词的下阕聚焦饯行与别后相思之苦。长亭作为传统送别之地,宴席上“樽罍”虽满,却不过是借酒强作排遣。值得一提的是,黄庭坚本就不沾酒,正如他在《西江月》序中所述“老夫既戒酒不饮,遇宴集,独醒其旁”,此处饮酒更显送别氛围压抑。一个“散”字凝练传神,既道出宴席终散的无奈,也暗含二人执手相看、难舍难分的情状。从暮色初临饮至破晓,不说晨光渐露,偏言“饮散”入“暮”,这般反常的时间表述,实则是以景衬情,让离别之悲更添几分浓重。黄氏兄弟皆擅诗词,可此刻执手话别,竟“别语缠绵不成句”。词笔至此,无声胜有声,将悲愤之情推至顶点,恰似无声的控诉,宣泄着对命运不公的强烈不满。黄庭坚屡遭贬谪,此次又远赴荒僻之地,加之兄弟二人皆已垂暮之年,历经坎坷却要面临生离,怎能不断肠?“能几许”三字,似质问、似悲号,字字泣血,将压抑已久的痛苦彻底迸发。“水村山馆,夜阑无寐,听尽空阶雨”三句,以想象之笔勾勒别后情景。词人遥想兄弟分别后,独宿荒村野馆,夜深人静时辗转难眠,唯有听着雨打空阶的声响,在漫漫长夜中苦挨时光。此句虽化用温庭筠《更漏子》“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的意境,却更显气象雄浑,毫无拖沓之态。一个“尽”字,道尽长夜难捱的凄苦,将思念之深、悲怆之重推向极致。
4. 作品点评
作为一首赠别词,此作全然摒弃辞藻雕琢,以直白笔触倾诉衷肠。作者将浓烈深厚的情感,尽数倾注于质朴无华的字句之中,看似平淡如水的言语,实则暗流涌动,饱含真挚情谊。这种以简驭繁、以淡显浓的表达手法,让词作无需刻意渲染,便自然流露出震撼人心的艺术感染力,使读者深切感受到字里行间的缱绻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