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残碑":擦拭残破的碑刻,
# 残碑:掘地所得之刻石,详见创作背景。
"敕飞字":皇帝敕封岳飞的字迹,
# 敕飞字:宋高宗赵构赐给岳飞的字。敕,帝王下给臣子的诏命;飞,指南宋民族英雄、抗金名将岳飞。
"依稀堪读":还依稀能够辨认阅读。
"慨当初、":感慨当初、
"倚飞何重":朝廷对岳飞是何等倚重,
"后来何酷":后来对待他却何等残酷。
"岂是功成身合死":难道是因为功高就理应被处死,
"可怜事去言难赎":可惜往事已去,言语难以挽回。
# 难赎:指难以挽回损亡。
"最无端、":最无缘无故、
# 端:一作辜。
"堪恨更堪悲":可恨又可悲的,
# 更:一作又。
"风波狱":竟被关进风波亭的冤狱!
# 风波狱:绍兴十年(1140年),在岳飞挥师北伐抗金、连连取胜之时,却被以十二道金牌召回。不久被诬下狱,以“莫须有”的罪名杀害于大理寺狱风波亭(故址在今浙江杭州市)。
"岂不念":(难道)宋高宗就不念及,
"疆圻蹙":国家疆土在敌人侵略下日益缩小;
# 疆圻蹙:疆域缩少,指金人南侵,南宋的版图已远小于北宋。
"岂不念":难道他就不念及,
"徽钦辱":徽钦二帝被俘的耻辱,
# 徽钦辱:1125年(宣和七年),金兵南侵,直逼宋都汴京,宋徽宗赵佶见事不可为,急忙传位给宋钦宗赵桓。1127年(靖康二年),金兵攻破汴京,掳徽宗、钦宗二帝北还,北宋由此灭亡。
"念徽钦既返":其实他不是不念,只是想到一旦徽钦二帝被迎回,
"此身何属":自己这皇帝的宝座又该归属于谁呢。
"千载休谈南渡错":千年后不必再谈南渡的错误,
# 南渡:指徽、钦二宗被掳后,康王赵构过江逃到杭州,建立南宋政权,是为宋高宗。
"当时自怕中原复":当时统治者只怕中原收复,
"笑区区、":可笑那小小的、
# 区区:小小、不足道。
"一桧亦何能":一个秦桧又有多少能耐,
# 桧:指秦桧。秦桧(1090-1155),字会之,江宁(南京市)人。1115年(政和五年)进士。1127年,随徽、钦二帝至金,四年后,金将他放还。高宗任以礼部尚书。绍兴年间为相,深受宠信,力主议和,杀害岳飞,镇压大批主战派。为人阴险狡诈,在位十九年,罪恶累累,恶贯满盈。
"逢其欲":不过是迎合了统治者的私欲。
# 欲:愿望,需要。,逢:迎合。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咏史词。介绍了作者拂拭残碑时对岳飞冤案的感慨,描绘了宋高宗对岳飞从倚重到酷害的态度剧变,体现了对忠良蒙冤的痛惜,营造了沉郁悲愤的氛围,表达了对宋高宗为保帝位而残害忠良的尖锐批判,以及对历史悲剧的深刻反思。
2. 写作手法
用典:结尾“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化用秦桧“莫须有”典故,指出秦桧不过是迎合高宗私欲的工具,以“笑”字轻蔑否定奸臣作用,将罪责归溯至最高统治者,论证层层深入。对比:以“敕飞字”的昔日恩宠与“风波狱”的今日惨死作对比,“倚飞何重”与“后来何酷”形成强烈反差,通过场景对照凸显岳飞悲剧的荒诞性,强化对帝王寡恩的批判。反问:“岂是功成身合死”以反问驳斥“功成必杀”的谬论,用“岂是”一词强化语气,直指帝王猜忌功臣的冷酷本质,暗含对岳飞无辜被害的深切同情与不平。
3. 分段赏析
上片开篇,词人以质朴平实的笔触,叙述了一件触动其万千感慨的实事——“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词人并未直接铺陈碑文内容,而是通过“拂拭”这一动作,生动展现出其发现残碑、辨认碑文时的激动神情,此举意在为后文的情感抒发埋下伏笔。读罢残碑,人们心中自是感慨万千,而其中焦点多集中于高宗对岳飞态度的巨大转变。故而词人顺势写道:“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这几句承上启下,词人深知当时众人皆认为高宗倚重岳飞乃理所当然,故而仅以“敕飞字”一笔带过;而众人对高宗后来残酷对待岳飞则多有不满,所以下文便围绕“后来何酷”展开论述。“岂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词人从历代帝王诛杀功臣这一历史现象出发,对高宗迫害岳飞之举提出责难。从历史长河来看,岳飞并非首个因功被杀者,亦非最后一个。词人对此持反对态度,故以“岂是”反诘。然而,词人也明白,即便有万语千言,也难以挽回岳飞冤死的生命,遂以“可怜”略表哀悼。但需知,岳飞当时并未“功成”,许多功臣被杀往往背负罪名,多为“谋反”之类,可岳飞根本无罪,秦桧甚至编造不出像样的罪名,只能以“莫须有”搪塞。韩世忠曾质问:“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基于此,词人满怀对岳飞的同情、对秦桧等人的愤慨,喊出上片结尾之句:“最无辜、堪恨又堪悲,风波狱。”“无辜”凸显岳飞有功无罪;“堪恨”直指秦桧等人的残酷迫害直至杀害;“堪悲”则叹岳飞壮志未酬却含冤而死;“风波狱”更是高宗迫害岳飞的集中体现。词人将其与“敕飞字”对比,鲜明呈现出“何重”与“何酷”的强烈反差。下片开篇四句“岂不念,疆圻蹙!岂不念,徽钦辱!”以“不念疆圻蹙、徽钦辱”为反诘对象,一方面表明这是众人对赵构消极抗金、残害岳飞根源的一种分析,另一方面也表明词人并不认同此观点。词人认为,应探寻更深层次的原因,即“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所谓“此身何属”,意在探讨一旦中原恢复,徽钦二宗归来,赵构的帝位将何去何从。这并非无端揣测,而是确有其事。被困北国的钦宗曾托使者告知赵构,只求能回南方,得一蜀中城池居住即可,显然赵构的心思已被钦宗知晓。词人在用“念”的四句承接与对应“不念”的四句时,特意改变句序,此举不仅增添了行文的波澜起伏,更暗示出:常人将恢复中原视为首要,而赵构却将帝位得失置于首位。值得留意的是“千载休谈”,词人再次表明自己与传统看法不同。显然,词人认为岳飞之死在于其致力于恢复中原,影响了赵构帝位的稳固,但赵构的心思不便明言,于是借秦桧之手痛下杀手,正如结尾所言:“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此处“笑”字,再次与传统看法划清界限,而“逢”字则道出赵构与秦桧之间的默契。
4. 作品点评
此词全以议论入笔,堪称一篇精妙的史论。通篇由敕碑发端,层层深入,既深怀对岳飞遭遇的同情,又痛斥宋高宗不顾家国大义、残害忠良的行径,语言犀利如刀。全词宛若一篇历史宣判书,揭穿宋高宗虚伪自私的真面目,笔锋酣畅淋漓,兼具史胆与史识。
# 《春秋》诛意。高宗于徽、钦不两立,亘古一眼。
明沈际飞《古香岑批点草堂诗余·新集·卷四》
# 主和的责任不全在秦桧,幕后是宋高宗。秦桧不过是执行皇帝的旨意。高宗不想打,要先“安内”,不能不投降金人。文徵明有首词,可以一读。是赵构自己承认“讲和之策,断自朕意,秦桧但能赞朕而已”。后来史家是“为圣君讳耳”,并非文徵明独排众议,他的《满江红》“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一似丘浚的《沁园春》所说“何须苦把长城自坏,柱石潜摧”。
现代无产阶级革命家毛泽东《文汇月刊》1986年第9期,舒湮《1957年夏季我又见到了毛泽东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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