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调促情苦悲":短歌曲调急促,饱含悲苦之情,
"长歌引愁无绝期":长歌悠长绵延,引出愁绪无穷无尽。
"短声欲尽长声续":短声将尽时长声接续而起,
"似是荆山人泣玉":好似荆山卞和抱着宝玉痛哭流涕。
"悲哉荆山泣玉人":可悲啊,那荆山泣玉的卞和,
"但知贵玉不贵身":世人只知道珍视宝玉,却不懂珍视他的身心。
"纵令哭尽歌堪听":即便哭干眼泪、歌声凄婉动人,
"何异春花委路尘":又和春天的花儿委弃在尘土中有什么不同。
"古称悲歌可当哭":古人说“悲歌可以当作痛哭”,
"伤心如中金石镞":这伤心就像被金属箭头射中般剧痛。
"更不必听蔡琰笳":更不必说听蔡文姬的胡笳曲,
"又不必听渐离筑":也不必说听高渐离的击筑声。
"长歌飘扬彻九天":长歌高扬,飘向九天之外,
"短歌呜咽入九泉":短歌呜咽,沉入九泉之下。
"徒言歌哭两情异":人们只说歌唱和哭泣情感不同,
"谁知歌声尤可怜":谁知道歌声中的悲苦更令人怜悯呢。
“明初诗文三大家”之一
刘基(1311~1375),元末明初文学家、政治家、书法家。字伯温,号犂眉公,浙江青田(今属文成)人。元末进士,曾任江西高安县丞、江浙儒学副提举、处州总管府判,不久弃官隐居。明朝时应召,拜御史中丞兼太史令。后因与左丞相胡惟庸交恶,被胡所谮,赐归乡里。追谥文成。刘基与高启、宋濂并称“明初诗文三大家”。他的作品前期多表现人民苦难,抒发报国拯民之志;后期多歌颂承平和叹老伤怀。其诗风格沉郁顿挫,不事绮靡。词作结集为《写情集》,以抒情言志为主,表达济世拯民的情怀。写景状物、摹山范水之作较少。散文成就在明初与宋濂并称,以寓言体散文最为出色,风格古朴浑厚。主要作品有诗《感怀三十一首》,寓言杂文集《郁离子》《卖柑者言》等。著有《覆瓿集》《写情集》《犁眉公集》等,后皆被收入《诚意伯文集》。
1. 分段赏析
“短歌调促情苦悲,长歌引愁无绝期”两句以歌调差异起兴。“短歌”因曲调急促而饱含悲苦之情,“长歌”则因悠长绵延而牵引出无穷愁绪,二者形成节奏与情感上的鲜明对比,既点题“长歌续短歌”的形式特点,又为全诗奠定了悲郁绵长的情感基调,语言简练而精准地勾勒出歌中所蕴含的深沉哀痛。“短声欲尽长声续,似是荆山人泣玉”两句承接上文,描绘歌声的衔接状态。短声将尽时长声接续,这种此起彼伏的歌声,恰似“荆山人泣玉”的典故,以历史典故作比,既形象地写出歌声如泣如诉的呜咽之态,又暗喻诗人自身怀才不遇、如卞和般被埋没的悲苦处境,使个人情感与经典意象相融合,增强了抒情的深度与历史纵深感。“悲哉荆山泣玉人,但知贵玉不贵身”两句紧承典故,发出悲叹。“悲哉”二字直抒胸臆,为卞和的遭遇痛心,进而批判世人“但知贵玉不贵身”的价值错位——只看重玉的珍贵,却忽视献玉者的身心苦痛,这一现象暗指社会对人才的漠视,将个人的悲剧上升到对世态炎凉的深层思考,情感由哀婉转为悲慨,体现出对现实的强烈针砭。“纵令哭尽歌堪听,何异春花委路尘”两句以比喻深化悲意。即便哭尽眼泪、歌声动人,最终也如同春花委顿于尘土,无人珍视。“春花委路尘”以美好事物的凋零,隐喻怀才不遇者的努力与才华被践踏、埋没,进一步强化了“贵玉不贵身”的残酷现实,在哀怜中蕴含着对社会不公的无奈与控诉,意象柔美而情感沉重,形成强烈的艺术感染力。“古称悲歌可当哭,伤心如中金石镞”两句引用古语,强调悲愁的烈度。古人称悲歌可以当哭,而诗人的伤心如同被金石箭头射中,“中金石镞”以尖锐的比喻,极写内心所受创伤之深、痛苦之烈,将抽象的情感转化为具体可感的物理伤害,语言刚劲有力,凸显出悲愁的摧折力与不可抗拒性,为下文列举历史悲音作铺垫。“更不必听蔡琰笳,又不必听渐离筑”两句连用典故,拓展悲愁的广度。蔡琰的胡笳声(《胡笳十八拍》诉离乱之苦)、高渐离的筑音(荆轲刺秦前的悲怆乐声),均为历史上著名的悲情乐声,诗人称“不必听”,实则是说自己的悲愁已超越这些典故中的情感,无需借助外界的悲音来烘托,从而将个人之悲与历史上的普遍苦难相勾连,暗示人间悲苦具有共通性,深化了情感的厚重感。“长歌飘扬彻九天,短歌呜咽入九泉”两句以空间对比收束歌的形态。长歌高亢,飘扬直达九天之上;短歌低沉,呜咽渗入九泉之下,“九天”与“九泉”形成天地两极的空间张力,既呼应开篇“长歌”“短歌”的不同特质,又以极致的意象表现悲愁的广阔与深邃——悲情上可感天、下可动地,将情感的强度推向巅峰,画面感与感染力兼具。“徒言歌哭两情异,谁知歌声尤可怜”两句总结全诗,点明歌哭同源。世人空谈歌与哭情感不同,却不知歌声中蕴含的悲苦更令人怜悯,诗人打破“歌”与“哭”的形式界限,指出二者本质都是情感的宣泄,而歌声因绵长婉转,更能承载深沉的伤痛,在无奈的喟叹中,将对个人命运的嗟叹升华为对人类悲愁共性的思索,情感含蓄而余韵悠长,耐人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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