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叔邵武公":我的叔叔邵武公,
"当年与我翁":当年曾与我祖父相伴。
"双陪闽蜀守":两人一同在闽蜀之地担任官职,
"竹马走儿童":像骑竹马的孩童般相伴玩耍。
"归来知几日":从任上归来没过几日,
"相继归窀穸":两人便相继离世。
"黄泥闭雪髭":黄泥掩埋了他们雪白的胡须,
"欲会那可得":想要再相见又如何能实现?
"叔家城北居":叔叔家住在城北,
"高栋亦雕题":高大的房屋有着精美的雕饰。
"邀宾夕驻马":他曾在傍晚邀请宾客停马相聚,
"为母日烹鸡":为奉养母亲每日杀鸡款待。
"一朝桑海换":可一旦世事如沧海桑田般变迁,
"不能保子孙":这家族再难保全子孙后代。
"负薪冢上道":如今有人在坟头小路上背柴劳作,
"养鸭水边村":有人在溪边村落里养鸭为生。
"我今六十五":我今年已六十五岁,
"仍高破角巾":依旧戴着破旧的角巾。
"年年上爷冢":每年都去给祖父上坟,
"每每到孙家":常去孙辈家中探望。
"孙家留我坐":孙辈留我坐下,
"孙妇办汤茶":孙媳备上热茶。
"以我上冢牲":她把给我祖父上坟用的祭品端出来,
"啖孙且满引":让孙辈们吃饱,还倒满酒让他们痛饮。
"绕篱黄蝶飞":篱笆外黄蝴蝶自在飞舞,
"抽篱高碧笋":篱笆边高大的绿笋正拔节生长。
"起视檐西东":我起身查看屋檐的东西两侧,
"分檐住蜜蜂":发现蜜蜂分别在檐下筑巢安家。
"问蜂窠几许":询问蜂群有多少个蜂窝,
"四十还有余":四十多个还多着呢。
"窠窠如不败":若每个蜂窝都能安然无恙,
"胜我十亩租":产的蜜都胜过我十亩地的田租了。
明代文学家、剧作家、书画家
徐渭(1521~1593),明代文学家、剧作家、书画家。字文长,一字文清,号天池山人,晚号青藤老人,别署水月,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嘉靖年间,为闽浙总督胡宗宪充当幕僚,代笔《进白鹿表》为胡宗宪赢得嘉靖皇帝赏识,又助其擒获海盗徐海。后曾一度发狂,因杀妻而下狱七年。徐渭与陈道复并称“青藤白阳”,与解缙、杨慎并称为“明代三大才子”。其诗文奇纵恣肆,强调独创,反对模拟,深受公安派推崇;又长于行草书法,擅画水墨花竹、山水、人物,淋漓恣肆,有所创造。他还对戏剧颇有研究,撰《南词叙录》,开南戏研究之先风。代表作有戏曲论著《南词叙录》,文集《徐文长集》《徐文长逸稿》,杂剧《四声猿》《歌代啸》等。
1. 分段赏析
前八句“吾叔邵武公,当年与我翁。双陪闽蜀守,竹马走儿童。归来知几日,相继归窀穸。黄泥闭雪髭,欲会那可得”,是对叔公与祖父往事的追忆。“双陪闽蜀守”写二人曾一同担任闽蜀地区的太守,可见其早年同朝为官的情谊;“竹马走儿童”则以“竹马”这一童年游戏,勾勒出二人年少时相伴玩耍的天真画面,亲切生动。“归来知几日,相继归窀穸”笔锋一转,说二人归来后不久便相继离世,“归窀穸”(指埋入坟墓)暗含时光易逝、生命无常的无奈;“黄泥闭雪髭”以“黄泥”掩埋“雪髭”(白发胡须)的意象,进一步强化岁月无情,连最后相见的机会都成奢望,读来令人怅然。中间八句“叔家城北居,高栋亦雕题。邀宾夕驻马,为母日烹鸡。一朝桑海换,不能保子孙。负薪冢上道,养鸭水边村”,转向叔家今昔对比的变迁。“城北居”“高栋雕题”描绘叔家昔日宅第的显赫——高大的房屋、精美的装饰,是富贵生活的象征;“邀宾夕驻马”“为母日烹鸡”则通过具体场景,展现家族的热闹:傍晚有宾客骑马来访,日常为母亲准备鸡汤,温馨而鲜活。然而“一朝桑海换”笔调陡转,“桑海”喻指世事巨变,曾经显赫的家族再难保全子孙,如今只能在“负薪冢上道”(背着柴走在坟前小路)“养鸭水边村”(在水边村落养鸭)中艰难维生。这种从繁华到衰败的落差,暗含对命运无常的感慨。接下来八句“我今六十五,仍高破角巾。年年上爷冢,每每到孙家。孙家留我坐,孙妇办汤茶。以我上冢牲,啖孙且满引”,聚焦诗人当下的生活状态。“六十五”“破角巾”点明诗人已至暮年,却仍保持着简朴的生活;“年年上爷冢”“每每到孙家”则体现他对先人的怀念与对亲情的重视。孙家“留我坐”“办汤茶”的热情,以及用“上冢牲”(祭祀用的牲畜)招待孙子的细节,将严肃的祭祖仪式转化为家族相聚的温暖——祭品不再局限于供奉先人,更成为连接代际情感的媒介,传递出平凡生活中的温情。最后八句“绕篱黄蝶飞,抽篱高碧笋。起视檐西东,分檐住蜜蜂。问蜂窠几许,四十还有余。窠窠如不败,胜我十亩租”,以景语收束,转向对自然与生计的观察。“绕篱黄蝶”“抽篱碧笋”是篱笆边常见的生机:蝴蝶翩跹,笋儿拔节,画面清新明丽;“檐西东”“分檐蜂”则写蜜蜂在屋檐下分区筑巢,忙碌而有序。诗人特意“问蜂窠几许”,得知“四十还有余”后,发出“窠窠如不败,胜我十亩租”的感慨——若这些蜂巢能一直存续,其收益胜过十亩田地的租金。看似平淡的比较,实则暗含对简单、自足生活的满足:不必依赖大片田产,只需蜂巢稳定,便有安稳生计,进一步烘托出平凡生活中的踏实与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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