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词人、骈文作家
陈维崧(1625~1682),清代词人、骈文作家。字其年,号迦陵,江苏宜兴人。其父陈贞慧为“明末四公子”之一。陈维崧幼时便有文名,明亡后,科举不第。康熙十八年举博学鸿词科,授翰林院检讨,参与修纂《明史》。陈维崧才力富健,诗文兼擅,尤以词与骈文成就最高。词学苏、辛,风格豪放,为阳羡词派领袖。其所作词一千六百余首,为历代词人之冠,与朱彝尊、顾贞观并称为“词家三绝”。其骈文气脉雄厚,风骨浑成,与吴绮同称名家。著有《湖海楼全集》。今人有点校本《陈维崧集》。
1.
这首词,通过凄凉的夜话,别院的歌钟,表现了词人深沉的苦闷和无可奈何的悲哀。这种苦闷与悲哀,隐寓着词人的故国乔木之思,壮志未酬之感。别馆,即别墅。三弦,乐器名,古代的方头琵琶、龙首琵琶、直颈琵琶,均为三弦。词一开头,就在读者眼前呈现出一个夜雨初停,余沥尚滴的阴沉景象,它是最容易勾起人们的忆昔思往的情绪。词人用一阵凄凉话,概括了许多可悲可歌的往事。恰思量,已是廿年前凄凉话。(《满江红何明瑞先生筵上作》)词人的这两句词,正好可以互为注脚。它包含了三十年前,铜驼恨积(《夏初临本意》)的故国之思,也包含了话到英雄失路,忽凉风索索(《好事近夏日史蘧庵先生招饮》的成败之叹,还包含了四十诸生,落拓长安(《沁园春赠别芝麓先生》)的沦落之感,更包含了只恨人生,些些往事,也成流水(《水龙吟秋感》)的年华易逝之悲。总之,无数前情,许多往事(《琵琶山阊门夜泊》),一时都涌上了词人的心头。越回忆,越愤激越思量,越凄凉,这是词的第一层意思。城上老乌声哑哑,街鼓已经三打,是夜话之久的补充,是沦落之感的深化。它暗用了曹操的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无枝可依(《短歌行》)的诗意。街鼓三打,正是月明星稀的深夜,哑哑哀鸣,正是词人家何在在天末(《贺新郎秋夜呈芝麓先生》)的叹息,也正是词人愿天公还我,那年一带,玉楼银砌(《水龙吟秋感》)的祝愿。真是用典如着盐在水,视之无形,品之有味。还要附带谈一下的,这个打字是以俗为雅,与韦庄《应天长》的泪沾红袖黦的黦,李清照《声声慢》的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的黑,都是纯乎天籁,妙手偶得,不许第二人押的。而词人却往往押得妙绝。故国十年归不得,旧田园、总被寒潮打(《贺新郎赠何铁》)的打,虽是袭取刘禹锡《金陵五题石头城》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的意境,但以打字为韵,仍然是炼字上的一个创新。诚如其弟宗石为其词所作的序言所说的:甚至俚语巷谈,一经点化,居然典雅。说明词人遣词炼字的工夫,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过片用的暗转手法,既结束了忆昔的凄凉话,又引出了谈今的牢骚语。漫劳两句,既是对世态炎凉的讽刺,又是对行乐须及时的人生哲学的嘲弄。前一句运用了《唐摭言起自寒苦》条中有关王播的故事,据说播少孤贫,客居扬州惠昭寺木兰院,随僧斋食,僧厌之,乃将鸣钟开饭改为饭后鸣钟。播闻钟而至,不复得食,乃辞去。及贵,复游寺中,见昔日所题寺壁之诗,已用碧纱覆盖,播不胜感慨,复题诗云:上堂已了各西东,惭愧阇黎饭后钟。三十年来尘扑面,如今始得碧纱笼。后一句运用了鲍照的七盘起长袖,庭下列歌钟(《数诗》)和李白的青楼夹两岸,万室喧歌钟(《魏郡别苏明府因北游》)的诗意,言聊且听听艺人的演唱,让自己从苦闷中解脱出来。它不仅起到了点明题目的作用,而且引出了词人的许多身世之感,逼出了怪底烛花怒裂,小楼吼起霜风语意双关的话来。它表面上是描写演唱时的激昂雄壮,骨子里是抒发内心的慷慨悲愤之情。结语中一个怒字、一个吼字,便把那种悲愤的气氛,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了。词人惯于借音乐的悲凉之气,发心中的不平之鸣。学龙吟,屈杀床头铁。风正吼,烛花裂(《贺新郎冬夜不寐写怀》),是这么进行艺术构思的,铁拨纵横,声声迸碎鸳鸯瓦(《鹊踏花翻春夜听客弹琵琶》),也是这么进行艺术构思的。结语字夹风霜,寒光逼人,可以看出词人的嵚崎磊落之气,抑郁悲愤之情。陈廷焯说他的词沉雄俊爽,论其气魄,古今无敌手(《白雨斋词话》卷三),读了这首词,觉得这样的品评,是对迦陵词的艺术风格和艺术造诣,有着极其深刻的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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