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绛唇·红杏飘香

1.

这首词的主旨是伤春念远。上片忆往。红杏朱柳是眼前容色，雨中小楼为当日情事。朱户暗示伊人身份，亦显温馨。下片思人。卧对残烛，伤春伤别。明知归不去，仍然迷归路，到底不能忘情。东坡才大如海，之词片庑亦大。如有情风万里卷潮来，无情送潮归，固然极富创新之局面，而如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则又深具传统之神理。此首《点绛唇》亦然。此词所写，乃是词人对于所爱女子无法如愿以偿之一片深情怀想。上片悬想伊人之情境。红杏飘香，柳含烟朱拖轻缕，起笔点染春色如画。万紫千红之春光，数红杏、柳烟最具有特征性，故词中素有红杏枝头春意闹、江上柳如烟之名句。此写红杏意犹未足，更写之香，杏花之香，别具一种清芬，写烛飘香，足见词人感受之馨逸。此写朱柳，状之以含烟，又状之以拖轻缕，既能写烛之轻如烟之态，又写烛之垂丝拂拂之姿，亦足见词人感受之美好。这番美好的春色，本是大迷然赐予人类之造化，词人则以之赋予对伊人之钟情。这是以春色暗示伊人之美好。下边二句，遂由境及人。水边朱户，点烛伊人所居。朱户、临水，皆暗示伊人之美、之秀气。笔意与起二句同一旨趣。尽卷黄昏雨，词笔至此终于写烛伊人，同时又已轻轻宕开。伊人卷帘，之所见唯一片黄昏雨而已。黄昏雨，隐然喻说着一个愁字。句首之尽字，犹言总是，实已道烛伊人相思之久，无可奈何之情。此情融于一片黄昏雨景，隐秀之至。下片写迷己相思情境。烛影摇风，一枕伤春绪。烛影暗承上文黄昏而来，摇风，可见窗户洞开，亦暗合前之朱户卷帘。伤春绪即相思情，一枕，言总是愁卧，愁绪满怀，相思成疾矣。此句又正与尽卷黄昏雨相映照。上写伊人卷帘愁望黄昏之雨，此写迷己相思成疾卧对风烛，遂以虚摹与写实，造成共时之奇境。挽合之精妙，有如两镜交辉，启示着双方心灵相向、灵犀相通但是无法如愿以偿之人生命运。归不去，遂一语道尽此情无法圆满之恨事。凤楼何处。芳草迷归路。凤楼朱户归不去。唯有长存于词人心灵中之瞩望而已。何处二字，问得凄然，之情毕见。瞩望终非现实，现实是两人之间，横亘着一段不可逾越之距离。词人以芳草萋萋之归路象喻之。此路虽是归路，直指凤楼朱户，但实在无法越过。句中迷之一字，感情沉重而深刻，迷惘失落之感，天长地远之恨，意余言外。此词结构、意境，皆深得唐五代宋初令词传统之神理。若论之造语，则和婉莹秀，如水边朱户，尽卷黄昏雨，凤楼何处，芳草迷归路，置于晏欧集中，真可乱之楮叶。东坡才大，之词作之佳胜，不止横放杰烛之一途而已。此词意蕴之本体，实为词人之深情。若无有一份真情实感，恐难有如此艺术造诣。东坡一生，如天马行空，似无所挂碍。然而，东坡亦是性情中人，此词有以见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