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当垆年少":喜爱面对酒垆的少女,
# 当垆:古时垒土为垆,安放酒瓮,卖酒者坐于垆边称“当垆”。有卓文君当垆故事后,此意象成为歌女等风尘女子指代辞。
"将雅调":你用高雅的曲调,
"寄幽情":寄托着幽远的感情。
"尽百喙春和":弹奏出春日里百鸟和鸣,
# 百喙:百鸟。喙:鸟嘴,引申为鸣声。
"群喧夜寂":聚众喧哗入夜沉寂,
"老凤孤鸣":只有老凤孤鸣。
"都来四条弦里":都来到四根琴弦上,
"有无穷、":包容的意味无尽无穷、
"旧谱与新声":在旧谱和新声里。
"写出天然律吕":弹奏出天籁般自然的音律,
# 律吕:六律、六吕,合称十二律,泛指音律声调。
"扫空眼底秦筝":眼下听熟的蓁筝乐声也一扫而空。
# 秦筝:时弦乐器之一种。相传秦时蒙恬改制,故称。此处指北方乐调。
"落红":红英悄然坠落。
# 落红:落花。
"天气暖犹轻":天气刚刚转暖。
# 轻:轻寒。此句即乍暖乍寒天气之意。
"洗耳为渠听":为了它洗耳恭听。
# 渠:第三人称,他,她。
"想关塞风寒":联想起关塞的寒风,
# 想关塞风寒:指“阳关三叠”一类曲调。
"浔阳月色":浔阳的月色,
# 浔阳月色:化用白居易《琵琶行》诗意。
"似醉还醒":好像沉醉于乐声却还清醒。
"轩窗静来偏好":偏爱这静谥的轩窗,
# 轩窗:轩敞明朗的窗前。
"到曲终、":直到一曲终了、
"怀抱转分明":曲中的寄托オ转向分明。
"相见今朝何处":牢记我们今朝相见是在何处,
"语溪乍雨初晴":语溪这里一阵短雨刚刚放晴。
# 语溪:溪水名,在今浙江桐乡,全称“语儿溪”,又名“沙渚塘”,下入运河。春秋时为吴国驻军处。
宋末元初诗人
张伯淳(1242—1302),字师道,号养蒙,崇德(今浙江桐乡)人。祖父张汝昌,官至迪功郎,与石门酒官张子修为邻,两家并有池馆园林之胜,号东西园,结社觞咏,时称东西二张。父张琥,南宋嘉定十三年(1220)进士,累官朝议大夫、崇德开国男。与赵孟頫为中表,人物相望。张伯淳9岁举童子科,以父荫铨迪功郎、淮阴尉,改扬州司户参军。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写音乐与人生况味的词,它介绍了琵琶演奏的精妙技艺与历史意蕴,描绘了暮春时节落红纷飞、轩窗静听的雅致场景,体现了对天然音律的极致追求与对世俗乐音的摒弃,表达了知音难遇的怅惘、漂泊天涯的孤寂,以及宋元易代之际士人深沉的怀旧情结。
2. 写作手法
联想:“想关塞风寒,浔阳月色,似醉还醒”乐声让人联想起关塞的寒风,既写听者沉醉于乐音,又清醒于现实的矛盾心境。正面描写:“都来四条弦里,有无穷、旧谱与新声”直接点明琵琶艺术的包容性,四弦虽简,却能承载古今乐谱的传承与创新。侧面描写:“轩窗静来偏好,到曲终、怀抱转分明”以静谧轩窗侧面描写听者内心的激荡,凸显“大音希声”的审美境界;结句“语溪乍雨初晴”以景收束,暗示知音难遇的怅惘与时光的短暂美好。化用:“想关塞风寒,浔阳月色”化用白居易《琵琶行》的“浔阳江头夜送客”与昭君出塞的典故,将琵琶曲调与“边塞悲音”“天涯沦落”相勾连,暗示乐曲中的边塞悲音。
3. 分段赏析
上片侧重描写琵琶演奏。“爱当垆年少,将雅调,寄幽情”三句开门见山,以“爱”字统领全篇,既赞琵琶演奏者的才情,又暗含听者对雅乐的倾慕。“当垆年少”化用卓文君典故,赋予弹奏者以风流蕴藉的形象;“雅调”“幽情”则点明乐曲的高雅格调与深沉意蕴。“尽百喙春和,群喧夜寂,老凤孤鸣”以多重意象渲染琵琶声的丰富层次。“百喙春和”以百鸟齐鸣喻乐音的繁复和谐,呼应李商隐“雏凤清于老凤声”的清丽音色。“群喧夜寂”通过昼夜声响的对比,凸显琵琶声在喧嚣中独守孤寂的张力。“老凤孤鸣”以凤凰独啼象征乐音的苍劲清越,暗含对技艺超凡的赞叹。“都来四条弦里,有无穷、旧谱与新声”总括琵琶艺术的包容性:四弦虽简,却能承载古今乐谱的传承与创新,体现“旧谱蕴古意,新声展巧思”的辩证关系。末句“写出天然律吕,扫空眼底蓁筝”以“天然律吕”赞其音律浑然天成,以“扫空蓁筝”贬抑其他乐器的嘈杂,强化琵琶的纯粹与卓绝。下片侧重描写听者感受。“落红。天气暖犹轻。洗耳为渠听”三句转写听者心境。“落红”写暮春花瓣飘零,暗含时光流逝的怅惘,与乐曲的幽情相呼应。“洗耳为渠听”化用“洗耳恭听”的典故,既表专注,又暗含对乐音的虔敬。“想关塞风寒,浔阳月色,似醉还醒”以历史意象拓宽意境,“关塞风寒”化用王昭君出塞的苍凉,暗示乐曲中的边塞悲音。“浔阳月色”借用白居易《琵琶行》的浔阳江头意象,投射天涯沦落的孤寂。“似醉还醒”用双关听者沉醉于乐音又清醒于现实的矛盾心境,深化情感层次。“轩窗静来偏好,到曲终、怀抱转分明”以静制动,“轩窗静”以环境之静反衬听者内心的激荡,凸显“大音希声”的审美境界。“怀抱转分明”写曲终后情感沉淀,从混沌到澄明的转变,暗含对知音难遇的释然。“相见今朝何处,语溪乍雨初晴”以景结情,“语溪雨晴”点明相遇的地点与天气,以乍雨还晴的短暂美好,隐喻知音相逢的珍贵与无常。
4. 作品点评
此词当有深寄。词人将胸中块垒倾注于琵琶弦音,借商女指端流淌的乐声,暗藏遗民之痛。至曲终声歇,方觉“怀抱转分明”——那弦外之音里,昭君抱恨远嫁的朔风寒意,浔阳江头青衫商妇的沦落悲声,皆是词人感怀故宋的幽咽泉流。琵琶女拨动的何止是丝弦?更是两宋易代之际士人的血泪凝成的时代悲音。词人暂借曲中酒,浇我胸中块垒,于似醉还醒间,与千载知音完成一场跨越时空的精神共振:弦凝绝处,亡国之郁藉丝竹而泻;声散尽时,遗民之思共月影长存。
# 读此词,又能感觉到元初词人本非不能承续南宋中晚期姜夔、张炎以及吴文英的风格,他们开始渐变为粗放,情致颓唐,词笔疏野以致草率,大抵是心态失重后所导致。幽情细写已无氛围和心境,不要说“小舫携歌,晚花行乐”潇酒雅兴略无,那种满耳“羌笛”、“番鼓”的声响已够他们刺激得心烦意乱的。这首词表现的视琵琶手为知音,毫无通常写“当垆”女的雅冶、纤佻味,很有点白乐天浔阳江头的情韵,但意理则已全然不同了。
不详中国诗学会首届常务理事副秘书长严迪昌《金元明清词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