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文章通过作者与妻妾的对话,用浅显的比喻揭露了封建专制制度的罪恶,指出历代帝王无不屠杀广大人民而掠夺其财富。这种思想在当时的君权社会中显然是有进步意义的。全文以日常生活起兴,多用比喻,以浅近渐至深奥,由平缓渐至激烈,亦有孟子辩论的遗风。题作室语,示小中见大。一般政论文章都有严正标题以揭示论题或意旨,此文则作室语,意即在家里说的话,看似闲话家常,实为一篇具有精深政洽思想理论的大文字,足以令世人惊心骇异,正是寓大于小,小中见大,而又使人感到平易亲切,会自然而然地接受作者的理论观点。家人团坐,自食鱼入题。与一般政论不同,此文先由日常家庭生活入笔,有人物,有闲谈,具有故事性、形象性,由食鱼谈起,由近及远,逐步导入。唐子夜饮,家人团坐,一家四口,各有坐向,而夫妻相对,为下文对话作好铺垫。从食鱼而甘引出与妾的对话,谈鱼味何以鲜美,为后文伏脉。继而唐子由饮酒乐甚忽而拊几而叹,再由其妻问故,推出吾欲有言,未尝以语人,恐人之骇异吾言也。今食是鱼而念及之,是以叹也一段,先垫以恐人骇异,提示将有惊世骇俗之见,引读者注目,而又盘马弯弓,引而不发,以为下文蓄势。其妻愿子试以语我一句,便开启下文滔滔滚滚一泻千里之势。三段推理,论帝王皆贼。唐子先以大清有天下,仁矣推挡一句以杜人口,以便下面畅所欲言。紧接自秦以来凡为帝王者皆贼也,果然石破天惊,令人骇异,一针见血,锋芒直指最高统治者,字字闪耀着民主的光辉。旋以夫妻问答,作形式逻辑三段论法推理:大前提为杀一人而取其布粟者为贼,小前提为凡帝王皆杀天下人而尽取其布粟,结论是所以凡为帝王者皆贼也。继又举有天下之善者莫如汉,然高祖屠城阳,屠颍阳,光武帝屠城三百,所谓善者尚且如此杀人之多,遑论其他!作者紧接着又假设自己事高帝、事光武帝,那么当他们屠城之始即必痛哭而去之矣,表示出极端厌恶和决绝态度。吾不忍为之臣也,等于向忍为之臣的古今帮凶们也投去一枪。文势遒劲,斥天子杀人。妻问当大乱之时,岂能不杀一人而定天下很有代表性,并将讨论推进一层,文章波澜迭起。唐子先区分不得已而杀的情况共两种,一为有罪者,一为临战时,而实际上绝大多数人都死于这两种情况以外:过里而墟其里,过市而窜其市,入城而屠其城,所过之处,滥杀无辜,简直是嗜杀成性!而这些大将、偏将、卒伍、官吏的大肆屠杀,都是为了天子一家一姓的政权,所以杀人者众手,实天子为之大手!真是一刀见骨。此言无罪而杀。天下既定,非攻非战,百姓死于兵与因兵而死者十五六。此言非战而杀。文章进而通过尖锐的对比,指出一方面是暴骨未收,哭声未绝,目眦未干,而一方面则乃服衮冕,乘法驾,坐前殿,受朝贺,高宫室,广苑囿,以贵其妻妾,以肥其子孙,因而怒斥:彼诚何心而忍享之?充分暴露历代帝王的狠心与残忍!这二小节文字连用排比,文势遒劲,解剖与批判,力透纸背,使历代帝王反人民的丑恶嘴脸昭然若揭!继之,作者又假设上帝使我治杀人之狱,则将对历代帝王按虽百其身不足以抵其杀一人之罪的原则加以百倍的惩罚,因为天子本天下之慈母,而竟无故杀天下人,则其罪当然重于匹夫!这同样代表了人民的正义之声。回扣食鱼,归尧舜本心。此处又以妻问尧舜之为君何如者推开一层。作者指盘中余鱼继续从味甘说起,生动地描述把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按之椹上而割之,刳其腹,其甲,其尾犹摇,而煎烹以进则人不忍食,而人比于鱼又不啻太山之于秋毫,于是推出杀一鱼而甘一鱼之味则不忍,杀天下之人而甘天下之味则忍之,这是违反人之本心的,而尧舜之道恰在不失其本心而已矣。这里,作者根据孟子性善论的观点,企图讽谏最高统治者不要失其本心,表现了他的时代局限和阶级局限。殊不知历代帝王为其反动本性所决定,是决不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妇人孺子,皆闻论叹息。文章主旨论列完毕,作者不忘以一小段作首尾呼应:妾,微者也;女安,童而无知者也。闻唐子之言,亦皆悄然而悲,咨嗟欲泣,若不能自释焉。说明唐子之论达理而通情,深刻而感人,妇人孺子无不为之感动,而开篇所出四人皆有着落,从而完整地收结,真乃珠联璧合,浑然一体。由文章可知作者精熟先秦诸子散文,尤受孟子和墨子影响,人性论、行仁政、民贵君轻等思想源于孟子,非攻见解则源于墨子。而逻辑推理,层层深入,善作比喻,自眼前浅近事物说明深刻道理,逐层追问,引人入彀以及排句气势等均与孟、墨之文有同样妙境。而此文理论的高度、批判的锋芒均超越前人。从家常谈话来阐明理论高见,以食鱼为题而由浅入深,家人四口均介入,论理与叙事描写相结合,使文章亲切有味,富于生活情趣,语言通俗平易,结构谨严,首尾呼应等,又自属唐子文章所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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