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何人斯":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人啊?
# 斯:语助词。,何人:什么人,不知其姓名。
"其心孔艰":我只知道他的心肠太阴险。
# 艰:此指用心险恶难测。,孔:甚,很。
"胡逝我梁":他为什么偷偷去我的鱼梁,
# 梁:拦水捕鱼的坝堰。
"不入我门":却不愿意迈进我家的门槛?
"伊谁云从":请问这小哥你是谁的跟班?
# 从:跟随。,伊:其。
"维暴之云":原来他是唯暴公马首是瞻。
# 暴:粗暴、暴虐。
"二人从行":你们主仆二人相跟一路行,
# 二人:主人公与“彼”人。
"谁为此祸":到底谁是这场灾难的祸根?
"胡逝我梁":他为什么偷偷去我的鱼梁,
"不入唁我":却不愿意走进我家来慰问?
# 唁:慰问。
"始者不如今":当初惺惺相惜浑然不如今,
# 如:像。
"云不我可":今已分道扬镳你我不同心。
# 可:通“哿”,嘉、好。
"彼何人斯":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人啊?
"胡逝我陈":他为什么悄悄来我的院庭?
# 陈:堂下至门的路。
"我闻其声":我明明听到了他的脚步声,
"不见其身":却实实没见到的他的踪影。
"不愧于人":难道他走在人前就不愧疚,
"不畏于天":在天命面前就不诚惶诚恐?
"彼何人斯":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人啊?
"其为飘风":他好像那飘忽不定的疾风。
# 飘风:疾风。
"胡不自北":他为什么不从北方刮过来?
"胡不自南":他为什么不是南方来的风?
"胡逝我梁":他为什么跑到我的鱼梁坝?
"祗搅我心":他的不轨搅扰得我心不宁。
# 搅:搅乱。,祗:病,或曰安也。
"尔之安行":你不急不躁安安稳稳前行,
"亦不遑舍":也从未停下脚步片刻安闲。
# 舍:止息。,遑:空闲。
"尔之亟行":你马不停蹄急匆匆地赶路,
# 亟:急。
"遑脂尔车":润滑一下车毂都没有时间。
# 脂:以油脂涂车;或曰通“支”,以轫木支车轮使止住。
"壹者之来":就请你百忙之中来一次吧,
# 壹:同“一”。
"云何其盱":为何这样难让我望眼欲穿。
# 盱:忧、病。一说望。
"尔还而入":如果你返回来进入我的门,
"我心易也":我悬着的心才会尽快平静。
# 易:悦。
"还而不入":如果你返回来不进我的门,
"否难知也":我心情败坏难知何去何从。
# 否:不。
"壹者之来":就请你百忙之中来一次吧,
"俾我祗也":唯如此才会使我心绪安宁。
# 祗:通“疧”,病患。一说安心。,俾:使。
"伯氏吹埙":想当初老兄你悠悠吹陶埙,
# 埙:古陶制吹奏乐器,卵形中空,有吹孔。,伯氏:兄。
"仲氏吹篪":愚弟我为你伴和声吹竹箎。
# 篪:古竹制乐器,如笛,有八孔。,仲氏:弟。
"及尔如贯":我和你在一起犹如绳相串,
# 贯:为绳贯串之物。,及:与。
"谅不我知":不料你却和我全然不相知。
# 知:交好、相契。,谅:诚。
"出此三物":如今我贡献犬豕鸡三牲物,
# 三物:猪、犬、鸡。
"以诅尔斯":一片冰心可表我对你盟誓。
# 诅:盟诅。古时订盟,杀牲歃血,告誓神明,若有违背,令神明降祸。
"为鬼为蜮":如果你是鬼或是个狐狸精,
# 蜮:传说中一种水中动物,能在水中含沙射人影,又名射影。
"则不可得":那么咱们此生不可再相见。
"有靦面目":现你靦着脸有鼻子也有眼,
# 靦:露面见人之状。
"视人罔极":给人印象却在反复无常间。
# 罔极:没有准则,指其心多变难测。,视:示。
"作此好歌":我今用心写成这首妙歌曲,
# 好歌:善良、交好的歌。
"以极反侧":以慰我心不用再反侧展转。
# 反侧: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说反复无常。,极:尽。
"《何人斯》":《何人斯》这首诗,
"苏公刺暴公也":是苏国国君对暴国国君的讽刺之作。
"暴公为卿士而谮苏公焉":暴公身为周王室的卿士,却诬陷中伤苏公,
"故苏公作是诗以绝之":因此苏公创作了这首诗,以此与暴公断绝往来关系。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写怨妇的四言诗。全诗通过反复诘问“彼何人斯”,描绘了女子对负心丈夫的愤怒与困惑。表达了对情感破裂的痛心质问和对人性险恶的批判,展现了女子在信任崩塌后的绝望与决绝。
2. 分段赏析
第一章开篇以“何人斯”质问对方身份,直指其“心孔艰”。诗人质问对方为何途经自家鱼梁却不入门,暗示其刻意回避的冷漠态度。“维暴之云”点明对方追随暴虐之人(或指暴公),奠定全诗批判基调。此章以问句开篇,营造悬疑氛围,奠定全诗“追责”主线。第二章“二人从行”暗指诗人与“彼人”曾共同侍奉君主,如今对方却成祸端之源。“不入唁我”进一步揭露其薄情寡义,昔日情谊荡然无存。“始者不如今”对比今昔,凸显背叛之痛。此章以质问与对比,强化对“彼人”忘恩负义的谴责。第三章“飘风”之喻刻画对方行踪诡秘,如风般来去无踪,搅乱诗人内心。“不愧于人?不畏于天?”以反诘质问其道德沦丧,直指其罔顾天理人伦的卑劣。此章通过虚实结合的意象,深化对“彼人”阴险本质的揭露。第四章连用三个“胡”字,质问对方为何偏要扰乱自己的生活。“搅我心”直击情感核心,将自然现象与人心之恶交织,凸显诗人内心的煎熬。此章以自然意象强化情感张力,展现诗人对命运无常的愤懑。第五章对比对方行路的“安行”与“亟行”,揭露其虚伪做作:缓行时无暇驻足,急行时却停车“脂车”。末句“壹者之来,云何其盱”以反问表达对单次来访的失望,暗示对方始终无诚意。此章通过细节描写,刻画“彼人”的矫饰与无情。第六章假设对方归家两种可能:若入门则心安,若不入则祸患难测。“俾我祇也”与“否难知也”形成情感矛盾,展现诗人对关系修复的渺茫期待。此章以假设句式,深化内心的挣扎与无奈。第七章“伯氏埙,仲氏篪”以兄弟合奏的和谐比喻昔日情谊,与“如贯”形成强烈反差。“三物诅尔”是古代诅咒仪式,展现诗人决绝态度。此章借礼俗意象,将私人恩怨升华为道德审判。第八章以“鬼蜮”与“靦面目”作结,彻底否定对方的人性。“反侧”点明主题,诗人以歌为咒,祈求神明降罚。此章以极端意象收束全诗,情感达到高潮。
3. 作品点评
从诗歌结尾“作此好歌”的表述来看,这首诗应当是女主人公在漫漫长夜辗转难眠时所作。虽然诗中包含叙事成分,但脉络不够清晰。在充满困惑的反复追问中,既描摹出那个飘忽不定的“彼人”身影,又穿插着记忆中的生活片段,使得全诗结构显得支离破碎、飘忽不定。若要用一个恰当的词语概括这首诗的艺术特色,“梦幻”二字最为贴切。这大概正与女主人公夜不能寐的精神状态有关。从诗中可以看出,那个薄情的丈夫长期冷落妻子。每当她望眼欲穿盼夫归时,丈夫总是姗姗来迟;即便归来,也像飘忽的影子般在庭院鱼池间游荡,毫无与妻子团聚的诚意。曾经恩爱的夫妻变得形同陌路,这些记忆如同刻在心底的烙印,挥之不去。因此,在她辗转反侧、神志恍惚时,往事与现实便交织成零碎的画面,如梦境般在眼前浮现。诗歌正是契合这种特殊心境,通过重复的章节、提问方式,以及跳跃变幻的意象,展现女主人公似真似幻的困惑与痛苦。最耐人寻味的是,明明思念的是丈夫,开篇却发出“彼何人斯”的疑问,这种陌生化的表达恰如其分地传达出恍惚迷离的心境。后续“胡逝我梁,不入唁我”“我闻其声,不见其身”等诗句,用似是而非的描写,营造出只有梦境才有的朦胧感。当女主人公想要看清时,幻境却突然转变:车马人影化作飘风掠过鱼池,转眼间又仿佛看见丈夫仍在庭院中悠然整理车驾。这首诗歌就这样将女主人公恍惚间的疑虑、惊惶、失落与愤懑化作诗句,成就了这首独特的弃妇诗篇。它不似清醒时的刻骨控诉,倒像是梦呓般的低吟,恰如其分地呈现出被遗弃女子矛盾复杂的心理状态。
# 赋也。旧说,暴公为卿士,而谮苏公,故苏公作此诗以绝之。然不欲直斥暴公,故但指其从行者而言:彼何人斯?其心甚险,胡为往我之梁,而不入我之门乎?既而问其所从,则暴公也。夫以从暴公而不入我门,则暴公之谮己也明矣。但旧说于时无明文可考,未敢信其必然耳。”“此诗与上篇文意相似,疑出一手。但上篇先刺听者,此篇专责谗人耳。王氏曰:暴公不忠 于君,不益于友,所谓大敌也。故苏公绝之。然其绝之也,不斥暴公,言其从行而已。不著其谮也,示以所疑而已。既绝之矣,而犹告之以“壹者之来,俾我祗也”,盖君子之处己也忠,其遇人也恕,使其由此悔悟,更以善意从我,固所愿也。虽其不能如此,我固不为己甚,岂若小丈夫然哉?一与人绝,则丑诋固拒,唯恐其复合也。
宋朱熹《诗集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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