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颇者":廉颇
"赵之良将也":赵国优秀的将领。
"赵惠文王十六年":赵惠文王十六年,
# 赵惠文王十六年:公元前283年。赵惠文王,赵国君主,名何。
"廉颇为赵将":时为赵国将军的廉颇率领赵军,
"伐齐":征讨齐国,
"大破之":大败齐军,
"取阳晋":夺取了阳晋,
# 阳晋:齐国城邑,在今山东菏泽西北。
"拜为上卿":被封为上卿,
# 上卿:战国时期诸侯国大臣中最高的官位。
"以勇气闻于诸侯":从此他以英勇善战闻名于诸侯各国。
"蔺相如者":蔺相如,
"赵人也":赵国人,
"为赵宦者令缪贤舍人":他是赵国的宦官首领缪贤家的门客。
# 舍:安置。,宦者令:宦官的首领。
"赵惠文王时":赵惠文王的时候,
"得楚和氏璧":得到了楚人的和氏璧。
# 和氏璧:战国时著名的玉璧,是楚人卞和发现的,故名。事见《韩非子·何氏》。
"秦昭王闻之":秦昭王听说了这件事,
# 秦昭王:即秦昭襄王,名则。
"使人遗赵王书":就派人给赵王送来一封书信,
# 书:指赵王的复信。,遗:送。
"愿以十五城请易璧":表示愿意用十五座城池交换和氏璧。
"赵王与大将军廉颇诸大臣谋":赵王同大将军廉颇以及诸大臣们商量:
# 将军:当时的上卿兼职将相,所以廉颇这样称呼蔺相如。
"欲予秦":如果把宝玉给了秦国,
"秦城恐不可得":秦国的城邑恐怕不可能得到,
# 不:同“否”。
"徒见欺":白白地受到欺骗;
# 徒见欺:白白地被欺骗。
"欲勿予":如果不给他,
"即患秦兵之来":又恐怕秦国来攻打。
"计未定":尚未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
"求人可使报秦者":寻找一个能到秦国去回复的使者,
"未得":也未能找到。
"宦者令缪贤曰":宦官令缪贤说:
"臣舍人蔺相如可使":“我的门客蔺相如可以出使。
"王问":”赵王问:
"何以知之":“你是怎么知道他可以出使的?
"对曰":缪贤回答说:
"臣尝有罪":“微臣曾犯过罪,
"窃计欲亡走燕":私下打算逃亡到燕国去,
# 亡走燕:逃到燕国去。
"臣舍人相如止臣曰":我的门客相如劝阻我不要去,问我说:
"君何以知燕王":‘您怎么会了解燕王呢?
# 何以知燕王:根据什么知道燕王(会收留你)。
"臣语曰":我对他说:
"臣尝从大王与燕王会境上":‘我曾随从大王在国境上与燕王会见,
# 境上:指燕赵两国的边境。
"燕王私握臣手曰":燕王私下握住我的手说,
"愿结友":说“情愿跟您交个朋友”。
"以此知之":因此了解他,
"故欲往":所以打算投奔燕王。
"相如谓臣曰":’相如对我说:
"夫赵强而燕弱":‘赵国强,燕国弱,
"而君幸于赵王":而您受宠于赵王,
# 幸于赵王:被赵王宠爱。幸,宠幸。
"故燕王欲结于君":所以燕王想要和您结交。
"今君乃亡赵走燕":现在您是从赵国逃亡到燕国去
# 乃:却,竟然。
"燕畏赵":燕国惧怕赵国,
"其势必不敢留君":这种形势下燕王必定不敢收留您,
"而束君归赵矣":而且还会把您捆绑起来送回赵国。
# 束君归赵:把您捆绑起来送还赵国。
"君不如肉袒伏斧质请罪":您不如脱掉上衣,露出肩背,伏在斧刃之下请求治罪,
# 肉袒伏斧质:解衣露体,伏在斧质上。袒,脱衣露体。质,同“锧”,承斧的砧板。
"则幸得脱矣":这样也许侥幸被赦免。
"臣从其计":’臣听从了他的意见,
"大王亦幸赦臣":这样也许侥幸被赦免。
"臣窃以为其人勇士":为臣私下认为这人是个勇士,
"有智谋":有智谋,
"宜可使":应该可以出使。”
# 宜可使:可供差遣。宜,适宜。
"于是王召见":于是赵王立即召见,
"问蔺相如曰":问蔺相如:
"秦王以十五城请易寡人之璧":“秦王用十五座城池请求交换我的和氏璧,
"可予不":能不能给他?”
"相如曰":蔺相如说:
"秦强而赵弱":“秦国强,赵国弱,
"不可不许":不能不答应它。”
"王曰":赵王说:
"取吾璧":“得了我的宝璧,
"不予我城":不给我城邑,
"奈何":怎么办?”
"相如曰":蔺相如说:
"秦以城求璧而赵不许":“秦国请求用城换璧,
"曲在赵":赵国如不答应,赵国理亏;
# 曲:理屈,理亏。
"赵予璧而秦不予赵城":赵国给了璧而秦国不给赵国城邑,
"曲在秦":秦国理亏。
"均之二策":衡量一下两种对策,
# 均之二策:衡量这两个计策。均,衡量。之,这。
"宁许以负秦曲":宁可答应,而让秦国承担理亏的责任。”
# 宁许以负秦曲:宁可答应,而让秦国承担理亏的责任。
"王曰":赵王说:
"谁可使者":“谁可以前往?”
"相如曰":蔺相如说:
"王必无人":大王如果无人可派,
"臣愿奉璧往使":臣愿捧护宝璧前往出使。
# 奉:捧着。
"城入赵而璧留秦":城邑归属赵国了,就把宝璧留给秦国;
"城不入":城邑不能归赵国,
"臣请完璧归赵":我一定把和氏璧完好地带回赵国。”
# 完璧归赵:让璧完整无损地归还赵国。
"赵王于是遂遣相如奉璧西入秦":赵王于是就派遣蔺相如带好和氏璧,西行入秦。
"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秦王坐在章台上接见蔺相如,
# 章台:秦离宫中的台观名。
"相如奉璧奏秦王":相如捧璧呈献给秦王。
# 奏:进献。
"秦王大喜":秦王非常高兴,
"传以示美人及左右":把宝璧传着给妻妾和左右侍从看,
# 右:上。古人以右为尊。,美人:指秦王的姬妾。
"左右皆呼万岁":左右都高呼万岁。
"相如视秦王无意偿赵城":相如看出秦王没有用城邑抵偿赵国的意思,
# 偿赵城:把十五城补偿给赵国。
"乃前曰":便走上前去说:
"璧有瑕":“璧上有个小斑点,
# 瑕:玉上的斑点或裂痕。
"请指示王":让我指给大王看。”
"王授璧":秦王把璧交给他,
"相如因持璧却立":相如于是手持璧玉退后几步,
# 却立:倒退几步立定。
"倚柱":靠在柱子上,
"怒发上冲冠":怒发冲冠,
# 怒发上冲冠:愤怒得头发直竖,顶起了冠。形容极其愤怒。
"谓秦王曰":对秦王说:
"大王欲得璧":“大王想得到宝璧,
"使人发书至赵王":派人送信给赵王,
"赵王悉召群臣议":赵王召集全体大臣商议,
"皆曰":大家都说:
"秦贪":‘秦国贪得无厌,
"负其强":倚仗它的强大,
# 负:倚仗。
"以空言求璧":想用空话得到宝璧,
"偿城恐不可得":说给我们城邑恐怕不可能。
"议不欲予秦璧":’商议的结果是不想把宝璧给秦国。
"臣以为布衣之交尚不相欺":但是我认为平民百姓之间的交往尚且互相不欺骗,
# 布衣之交:平民间的交往。古代平民只穿麻衣、葛布,故称布衣。
"况大国乎":更何况是大国之间呢!
"且以一璧之故逆强秦之欢":况且为了一块璧玉的缘故就使强大的秦国不高兴,
# 逆:拂逆,触犯。
"不可":也是不应该的。
"于是赵王乃斋戒五日":于是赵王斋戒了五天,
# 斋戒:古人祭祀之前,一定要沐浴更衣,节制饮食,表示虔诚,叫做斋戒。
"使臣奉璧":派我捧着宝璧,
"拜送书于庭":在殿堂上恭敬地拜送国书。
# 庭:同“廷”,朝堂。
"何者":为什么要这样呢?
"严大国之威以修敬也":是尊重大国的威望以表示敬意呀。
# 修敬:致敬。,严:尊重,敬畏。
"今臣至":如今我来到贵国,
"大王见臣列观":大王却在一般的台观上接见我,
# 列观:一般的台观,指章台。不在朝堂接见,说明秦对赵使的不尊重。
"礼节甚据":礼节十分傲慢;
"得璧":得到宝璧后,
"传之美人":传给姬妾们观看,
"以戏弄臣":这样来戏弄我。
"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我观察大王没有给赵王十五城的诚意,
"故臣复取璧":所以我又取回宝璧。
"大王必欲急臣":大王如果一定要逼我,
# 急:逼迫。
"臣头今与璧俱碎于柱矣":我的头今天就同宝璧一起在柱子上撞碎!”
"相如持其璧睨柱":相如手持宝璧,斜视庭柱,
# 睨:斜视。
"欲以击柱":就要向庭柱上撞去。
"秦王恐其破璧":秦王怕他把宝璧撞碎,
"乃辞谢":便向他道歉,
# 辞谢:婉言道歉。
"固请":坚决请求他不要如此,
# 固请:坚决请求(相如不要把璧撞破)。
"召有司案图":并召来有司查看地图,
# 案图:查明地图。案,同“按”。,有司:职有专司的官吏。
"指从此以往十五都予赵":指明从某地到某地的十五座城邑都给赵国。
# 都:城邑。
"相如度秦王特以诈佯为予赵城":相如估计秦王只不过用欺诈手段假装给赵国城邑,
# 特:只,只是。
"实不可得":实际上赵国根本不可能得到,
"乃谓秦王曰":于是就对秦王说:
"和氏璧":“和氏璧
"天下所共传宝也":是天下公认的宝物,
# 共传:等于说公认。
"赵王恐":赵王惧怕贵国,
"不敢不献":不敢不奉献出来。
"赵王送璧时斋戒五日":赵王送璧之前,斋戒了五天,
"今大王亦宜斋戒五日":如今大王也应斋戒五天,
"设九宾于廷":在殿堂上安排九宾大典,
# 设九宾:一种外交上最隆重的仪式。有傧相九人依次传呼接引宾客上殿。宾,同“傧”。
"臣乃敢上璧":我才敢献上宝璧。
"秦王度之":秦王估量,
"终不可强夺":毕竟不可能强力夺取,
"遂许斋王日":于是就答应斋戒五天,
"舍相如广成传舍":把相如安置在广成宾馆。
# 广成传:广成,宾馆名。传,传舍,宾馆。
"相如度秦王虽斋":相如估计秦王虽然答应斋戒,
"决负约不偿城":也必定背约不给城邑,
"乃使其从者衣褐":便派他的随从穿上粗麻布衣服,
# 衣褐:穿着粗麻布短衣,指化装成平民百姓。
"怀其璧":怀中藏好宝璧,
"从径道亡":从小路逃出,
# 径道:小路。
"归璧于赵":把宝璧送回赵国。
"秦王斋五日后":秦王斋戒五天后,
"乃设九宾礼于廷":就在殿堂上安排了九宾的大典礼,
"引赵使者蔺相如":宴请赵国使者蔺相如。
"相如至":相如来到后,
"谓秦王曰":对秦王说:
"秦自缪公以来二十余君":“秦国从穆公以来的二十余位君主,
# 缪公:即秦穆公。缪,同“穆”。
"未尝有坚明约束者也":从没有一个是能切实遵守信约的。
# 坚明约束:坚决明确地遵守信约。约束,信约。
"臣诚恐见欺于王而负赵":我实在是害怕被大王欺骗而对不起赵王,
"故令人持璧归":所以派人带着宝璧回去,
"间至赵矣":已从小路回到赵国了。
# 间:抄小路,与上文“从径道亡”相应。
"且秦强而赵弱":况且秦国强大赵国弱小,
"大王遣一介之使至赵":大王派遣一位使臣到赵国,
"赵立奉璧来":赵国立即就会把璧送来。
# 立:立刻。
"今以秦之强而先割十五都予赵":如今凭着秦国的强大,先把十五座城邑割让给赵国,
"赵岂敢留璧而得罪于大王乎":赵国哪里敢留下宝璧而得罪大王呢?
"臣知欺大王之罪当诛":我知道欺骗大王是应该被诛杀的,
"臣请就汤镬":我愿意接受汤镬之刑,
# 就汤镬:指接收烹刑。汤,沸水。镬,大锅。
"唯大王与群臣孰计议之":只希望大王和各位大臣从长计议此事!”
# 孰:同“熟”,仔细。
"秦王与群臣相视而嘻":”秦王和群臣面面相觑,发出苦笑之声。
# 嘻:苦笑声。
"左右或欲引相如去":侍从有人要拉相如去受刑,
"秦王因曰":秦王趁机说:
# 因:通过。
"今杀相如":“如今杀了相如,
"终不能得璧也":终归还是得不到宝璧,
"而绝秦赵之欢":反而破坏了秦赵两国的交情,
"不如因而厚遇之":不如趁此好好款待他,
# 因而厚遇之:趁此优厚地款待他。
"使归赵":放他回到赵国,
"赵王岂以一璧之故欺秦邪":赵王难道会为了一块璧玉的缘故而欺骗秦国吗!”
"卒廷见相如":最终还是在殿堂上隆重地接见了相如,
# 卒廷见相如:终于在朝堂上接见蔺相如。
"毕礼而归之":举行完廷见的外交大礼然后送他回国。
# 毕礼而归之:举行完廷见的外交大礼然后送他回国。
"相如既归":相如回国后,
"赵王以为贤大夫":赵王认为他是一位有德行、有才能的贤大夫,
"使不辱于诸侯":出使诸侯国,能做到不辱使命,
"拜相如为上大夫":于是封相如为上大夫。
"秦亦不以城予赵":此后秦国并没有把城邑给赵国,
"赵亦终不予秦璧":赵国也始终不给秦国宝璧。
"其后秦伐赵":此后秦国攻打赵国,
"拔石城":夺取了石城。
# 拔石城:攻取石城。石城,故址在今河南林州西南。
"明年复攻赵":第二年,秦国再次攻打赵国,
"杀二万人":杀死两万人。
"秦王使使者告赵王":秦王派使者告诉赵王,
"欲与王为好":秦王派使者告诉赵王
# 为好:修好。
"会于西河外渑池":想在西河外的渑池与赵王进行一次友好会见。
# 西河外渑池:西河,黄河西边。渑池,今河南渑池。
"赵王畏秦":赵王害怕秦国,
"欲毋行":打算不去。
# 欲毋行:想不去。
"廉颇蔺相如计曰":廉颇、蔺相如商量道:
"王不行":“大王如果不去,
"示赵弱且怯也":就显得赵国既软弱又胆小。”
"赵王遂行":”赵王于是前去赴会,
"相如从":蔺相如随行。
"廉颇送至境":廉颇送到边境,
"与王决曰":和赵王诀别说:
"王行":“大王此行,
"度道里会遇之礼毕":估计路程和会谈结束,
# 度道里会遇之礼毕:估算前往渑池的路程和会谈完毕的时间。道里,路程。
"还":再加上返回的时间,
"不过三十日":不会超过三十天。
"三十日不还":如果三十天还没回来,
"则请立太子为王":就请您允许我们立太子为王,
"以绝秦望":以断绝秦国要挟的妄想。”
# 绝秦望:断绝秦国要挟胁迫的念头。
"王许之":赵王答应了,
"遂与秦王会渑池":便去渑池与秦王会见。
"秦王饮酒酣":秦王饮到酒兴正浓时,
"曰":他说:
"寡人窃闻赵王好音":“我私下里听说赵王爱好音乐,
# 好音:喜欢音乐。
"请奏瑟":请您奏瑟一曲!”
# 瑟:古代乐器,形似琴而较长大。通常配有二十五根弦。
"赵王鼓瑟":赵王就弹起瑟来。
"秦御史前书曰":秦国的史官上前来写道:
# 御史:官名。战国时御史专管图籍,记载国家大事。
"某年月日":“某年某月某日,
"秦王与赵王会饮":秦王与赵王一起饮酒,
"令赵王鼓瑟":令赵王弹瑟。”
"蔺相如前曰":蔺相如上前说:
"赵王窃闻秦王善为秦声":“赵王私下里听说秦王擅长秦地土乐,
# 秦声:秦国的音乐。
"请奉盆缶秦王":请让我给秦王捧上盆,
"以相娱乐":来相互为乐。”
"秦王怒":秦王发怒,
"不许":不答应。
"于是相如前进缶":这时蔺相如向前进献瓦缻,
"因跪请秦王":并跪下请秦王演奏。
"秦王不肯击缶":秦王不肯击缻,
"相如曰":蔺相如说:
"五步之内":“在这五步之内,
"相如请得以颈血溅大王矣":如果我自杀,脖颈里的血可以溅在大王身上了!”
"左右欲刃相如":秦王的侍从们想要杀蔺相如,
# 刃:刀锋。这里是杀的意思。
"相如张目叱之":蔺相如睁圆双眼大声斥骂他们,
# 叱:喝骂。
"左右皆靡":侍从们都吓得倒退。
# 靡:倒下,这里指后退。
"于是秦王不怿":因此秦王很不高兴,
# 怿:愉快。
"为一击缶":也只好敲了一下缻。
"相如顾召赵御史书曰":相如回头来招呼赵国史官写道:
"某年月日":“某年某月某日,
"秦王为赵王击缶":秦王为赵王击缻。”
"秦之群臣曰":秦国的大臣们说:
"请以赵十五城为秦王寿":“请你们用赵国的十五座城池向秦王献礼。”
# 为秦王寿:祝秦王长寿,指向秦王献礼。
"蔺相如亦曰":蔺相如也说:
"请以秦之咸阳为赵王寿":“请你们用秦国的咸阳向赵王献礼。”
"秦王竟酒":直到酒宴结束,
# 竟酒:直到酒宴完毕。
"终不能加胜于赵":秦王始终也未能压倒赵王。
"赵亦盛设兵以待秦":赵国也部署了大批军队来防备秦国,
# 盛设兵:多布置军队。
"秦不敢动":因而秦国也不敢轻举妄动。
"既罢":渑池会结束以后,
"归国":回到赵国,
"以相如功大":由于蔺相如功劳大,
"拜为上卿":被封为上卿,
"位在廉颇之右":官位在廉颇之上。
"廉颇曰":廉颇说:
"我为赵将":“作为赵国的将军,
"有攻城野战之大功":我有攻战城池作战旷野的大功劳,
"而蔺相如徒以口舌为劳":而蔺相如只不过靠能说会道立了点功,
"而位居我上":可是他的地位却在我之上,
"且相如素贱人":况且蔺相如本来就出身卑贱,
# 相如素贱人:指蔺相如这个人做过太监的家臣,向来微贱。素,素来,向来。
"吾羞":我感到羞耻,
"不忍为之下":无法容忍在他的下面。”
"宣言曰":并且扬言说:
"我见相如":“我遇见蔺相如,
"必辱之":一定要羞辱他一番。”
"相如闻":蔺相如听到这话后,
"不肯与会":不愿意和廉颇相会。
"相如每朝时":蔺相如每到上朝时,
"常称病":常常声称有病,
"不欲与廉颇争列":不愿和廉颇去争位次的先后。
# 争列:争位次的高下。
"已而相如出":没过多久,蔺相如外出,
"望见廉颇":远远看到廉颇,
"相如引车避匿":蔺相如就掉转车子回避。
# 引车避匿:将车子调转躲避。
"于是舍人相与谏曰":于是蔺相如的门客就一起来向蔺相如规劝说:
# 相与:一起,共同。
"臣所以去亲戚而事君者":“我们之所以离开亲人来侍奉您,
"徒慕君之高义也":是仰慕您高尚的节义呀。
"今君与廉颇同列":如今您与廉颇官位相同,
"廉君宣恶言":廉颇传出坏话,
"而君畏匿之":而您却害怕躲避着他,
"恐惧殊甚":胆怯得也太过分了,
"且庸人尚羞之":一般人尚且感到羞耻,
"况于将相乎":更何况是身为将相的人呢!
"臣等不肖":我们这些人没有出息,
"请辞去":请让我们辞去吧!”
"蔺相如固止之":蔺相如坚决地挽留他们,
"曰":他说:
"公之视廉将军孰与秦王":“诸位认为廉将军和秦王相比谁更厉害?”
# 孰与秦王:与秦王相比怎么样?孰与,与……相比。孰,谁,哪一个。
"曰":他说:
"不若也":“廉将军比不上秦王。”
"相如曰":蔺相如说:
"夫以秦王之威":“以秦王的威势,
"而相如廷叱之":而我尚敢在朝廷上呵斥他,
"辱其群臣":羞辱他的群臣,
"相如虽驽":我蔺相如虽然无能,
# 驽:愚笨,拙劣。
"独畏廉将军哉":难道会害怕廉将军吗!
"顾吾念之":但是我想到,
"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于赵者":强大的秦国之所以不敢对赵国用兵,
"徒以吾两人在也":就是因为有我们两人在呀。
"今两虎共斗":如今我们俩相斗,就如同两猛虎争斗一般,
"其势不俱生":势必不能同时生存。
"吾所以为此者":我所以这样忍让,
"以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就是将国家的危难放在前面,而将个人的私怨搁在后面罢了!”
"廉颇闻之":廉颇听说了这些话,
"肉袒负荆":就脱去上衣,露出上身,背着荆鞭,
# 负荆:背着荆条,表示愿受鞭打。
"因宾客至蔺相如门谢罪":由宾客引领,来到蔺相如的门前请罪,
"曰":他说:
"鄙贱之人":“我这个粗野卑贱的人,
"不知将军宽之至此也":想不到将军的胸怀如此宽大啊!
"卒相与欢":二人终于相互交欢和好,
"为刎颈之交":成了生死与共的好友。
# 刎颈之交:指能够共患难、同生死的朋友。刎颈,杀头。刎,割。
1.
《廉颇蔺相如列传》生动刻画了廉颇、蔺相如、赵奢、李牧、赵惠文王等一批性格各异的人物形象,他们或耿直或忠厚,或鲁莽或机智,形象鲜明生动,令人叹服。\n抓住人物特征,人物形象凸现纸上司马迁善于抓住人物主要特征进行极力渲染。如在对事迹颇丰的蔺相如这一形象进行处理时,便抓住“智勇”这一特征为核心展开描述。正如他在本传传末所论赞的:“太史公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也。方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而不敢发。相如一奋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颇,名重泰山。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在对完璧归赵、渑池之会等事件进行描述时更是紧紧扣住蔺相如的机智勇敢这一特征,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n层层衬染,极力蓄势,造成人物形象的张势。司马迁在文中极尽渲染之能事,层层蓄势,有如大江截流。如他在文中五次渲染相如操天下大势为己用之睿智:为国纾难,利用国际舆论,借使秦负曲之势,奉璧至秦;秦王得璧不偿城,相如以“璧有瑕,请指示王”诓得玉璧后,抓住秦王贪婪的弱点,欲以璧击柱,借“秦恐璧破”之势威胁秦王;抓住秦国二十余君“不坚明约束”之过,借理在我方之势,使人怀璧归赵;渑池之会,借“五步之内以颈血溅大王”之势,逼秦王就范,为一击缶;借“赵亦盛设兵以待秦”之势,迫使秦不敢动武。相如勇智,已是光彩照人。行文至此,司马迁笔势陡转:多谋善断、意气风发的蔺相如竟对无理取闹的廉颇一再退忍避让,连门客都感到羞愧。当门客要离开他时,才袒露他“先国家之急而后私仇也”的胸怀。相如的绝顶智慧和贤相风采凸现在读者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