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陵东":在平陵的东面。
# 平陵:汉昭帝陵墓,在今陕西省咸阳市西北七十里处。
"松柏桐":有松柏梧桐。
# 松柏桐:指墓地。古代墓地多种植松柏梧桐。仲长统《昌言》说:“古之葬者,松、柏、梧桐以识坟。”
"不知何人劫义公":不知是什么人绑架了一个善良的人。
# 义公:善良的人,大好人。一说义公是姓义的人,一说指义公翟义。,劫:劫持,绑架。
"劫义公在高堂下":他们将义公押到高大的官府堂下。
# 高堂:高门大堂,代指官府衙门。
"交钱百万两走马":必须交出一百万钱外加两匹快马才能放人。
# 走马:善跑的马。
"两走马":两匹快马。
"亦诚难":已是极难筹措。
"顾见追吏心中恻":回头看见催逼的官吏,心中悲痛难忍。
# 恻:悲痛。,追吏:逼索财物的官吏。,顾见:回头看见。
"心中恻":内心悲痛至极。
"血出漉":心血都要渗出来了。
# 漉:渗出。一说“漉”作“流尽”解。
"归告我家卖黄犊":回去转告家人把小黄牛卖掉凑钱来赎人。
# 犊:小牛。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汉代乐府诗,也是一首社会批判题材的现实主义诗作。描绘了平民义公遭官吏绑架勒索的惨痛经历,揭露了汉代社会官吏横行、阶级压迫深重的黑暗现实,展现了底层民众在敲诈勒索下的倾家荡产之痛,折射出汉代社会“猛于虎”的吏治腐败。
2. 写作手法
顶针:《平陵东》通过顶针手法的精妙运用,构建出回环往复的叙事节奏与情感张力。全诗四节,每节首句重复上节末三字,形成链式衔接,使叙事脉络层层递进,强化了事件发展的紧迫感。这种手法不仅使诗句首尾蝉联,更通过语言复沓加深了悲剧氛围:如“心中恻,血出漉”的重复,将义公被勒索时的痛苦具象化为“心血渗出”的生理反应,凸显其绝望之深;而“归告我家卖黄犊”的顶针收尾,则以动作的延续性暗示悲剧的不可终结,留下余韵悠长的社会批判空间。顶针的循环结构使简短的叙事获得了螺旋上升的情感力量,展现了汉乐府的现实主义精神。
3. 分段赏析
全诗每三句为一节。第一节写出事件发生的地点和经过,以简洁的笔触勾勒出事件发生的场景与悬疑氛围。“平陵东”点明地点为汉昭帝陵墓东侧,“松柏桐”三字既暗示墓地环境,又以阴森幽暗的意象烘托出绑架事件的诡谲感。“不知何人”四字看似含糊,实则暗含讽刺:表面是“不知”,实则指向官吏的暴行,揭露了官府以暴力伪装成劫匪的黑暗现实。通过环境描写与悬念设置,将自然场景与人为罪恶交织,暗示“官府即盗匪”的深刻批判。笫二节直写官吏敲榨勒索财物的强盗行径,转入事件核心,揭露官吏的贪婪与暴力。“高堂下”表面指官府衙门,实则暗讽其名不副实。“交钱百万两走马”以夸张的赎金数额和“走马”的附加要求,凸显官吏对百姓的敲骨吸髓,直指权力腐败。以白描手法揭露社会矛盾,语言冷峻却饱含控诉之力。第三节推进叙事,同时深化情感层次。“亦诚难”表面写赎金与马匹的难以筹措,实则暗示义公的绝望处境,即便倾家荡产亦难满足贪欲。“顾见追吏”通过动作细节刻画追吏的逼迫之紧与义公的惶恐之态,“心中恻”则点明其内心悲怆,“恻”字为全诗情感枢纽,既是对个体苦难的刻画,亦是对社会不公的控诉。三字短句的重复强化了压迫的紧迫性。第四节为全诗高潮与结局,以极致的情感渲染收束叙事。“血出漉”以夸张的生理反应具象化内心的痛苦,远超“悲痛”的平面描述,展现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摧残。“卖黄犊”作为唯一可行的赎身手段,揭示底层百姓的赤贫,卖犊赎人实为饮鸩止渴,暗示后续悲剧的延续。结局戛然而止,留下“赎身之后何以生存”的悬问,深化社会批判,形成强烈的情感余震。
4. 作品点评
《平陵东》与汉代其他乐府民歌一脉相承,延续了《诗经》关注民生疾苦的现实主义传统。作品通过遭劫持、被勒索、被迫卖牛三个具体场景,以社会生活横截面展现民众苦难,揭示了“官府压榨致民生凋敝”这一深刻命题,诗中个案正是时代缩影。该诗虽篇制简短、叙事平实,却蕴含深刻批判精神。在冷峻的笔触中交织着沉痛情感,通过白描手法展现民众生存困境,形成凝重悲怆的艺术基调。形式方面,全篇采用民歌特有的“顶真”修辞,每段首句复现前段尾词,循环往复,既强化了抒情脉络的连贯性,又通过语序回环营造出沉郁顿挫的韵律感。这种复沓结构突破线性叙事局限,在反复咏叹中深化了控诉力度,使诗歌兼具叙事张力与抒情深度。
# 劫之不得而思之无穷,末语其感人深矣。
明末清初李因笃《汉诗音注》卷六
# 人怀救赎之心,伤力不及,其情甚哀。“血出漉”字,新,亦健亦活。
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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