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春来白雪烂":江南的春色中,白雪覆盖的梅花绚烂绽放,
"落月横参夜将半":斜月横过参宿,夜色已深近半。
"缟衣绰约如故人":身着素衣的隐士宛如旧友般清雅飘逸,
"踏飒梨云欹老干":踏着纷飞的梨花云影,倚靠苍劲的老梅枝干。
"北风猎猎天正寒":北风呼啸,天地正寒,
"仿佛风节凭西阑":仿佛高洁的品格仍傲立于西边的阑干。
"乃知山人竟不死":方知山中的隐者从未消逝,
"夜煮白石青松间":夜半煮白石于青松之间,超脱尘俗。
"高情抗世无今昔":山人高洁的情怀俯瞰古今,
"溪上梅花没荒棘":溪畔梅花虽掩没于荒棘。
"忆曾挥翰洒溪云":回忆往昔挥毫泼墨,墨色如溪云流淌,
"一枝寄与春消息":折下一枝梅花,寄去春天的讯息。
"花前唤酒写长歌":花前唤酒,挥笔写下长诗,
"花下呼儿扫落花":花下呼唤孩童清扫落红。
"若不扬州何逊宅":此般风雅若非扬州何逊的旧居,
"定是西湖处士家":定是西湖林逋的隐士之宅。
"山人爱梅心独苦":山人爱梅之心独怀苦涩,
"笑尔豪吟玉堂树":笑傲权贵在玉堂华厦赏梅。
"山巅水际日看花":山巅水畔日日赏梅,
"凤诏鸾书招不去":帝王诏书也难召其入仕。
"解衣盘礴两袖垂":敞衣挥毫,衣袖垂落,
"腕指所至皆天机":笔下梅枝皆蕴自然妙趣。
"南枝著花玉色起":南枝梅花初绽如玉色生辉,
"北枝冻压玄霜飞":北枝却被寒霜压得花难开放。
"自从上苑成尘土":昔日皇家园林已成废墟,
"无复当年旧歌舞":再不见往昔歌舞升平。
"源上桃花不记秦":桃源桃花忘却秦时旧事,
"九畹芳兰已忘楚":九畹兰草不恋楚国山川。
"不如山人卧云松":不如山人高卧云松之下,
"破屋长在梅花东":茅屋长伴梅花之东,远离尘嚣。
"传家有子花作谱":传家之物是梅花谱录,
"放手直欲先春风":放手挥毫,只愿先于春风绽放生机。
"见花如见山人面":见梅如见隐士容颜,
"谁道人间亡是公":谁说世间再无此高洁之人。
元末明初诗人
钱宰(1299?~1394?),元末明初诗人。字子予,一字伯均,会稽(今浙江绍兴)人。元至正间进士,因双亲年老未赴官。洪武二年,征为国子助教。洪武十年,以国子博士致仕。洪武二十七年,征修《书传会选》,书成遣还。其诗吐辞清拔,寓意高远,不屑为艳仄之体。其文谨守法度,亦无卑冗之习。诗作有《秋望》《青山白云图》《长江伟观图》等。著有《临安集》。
1. 分段赏析
“江南春来白雪烂,落月横参夜将半”两句点明时间与场景。以“白雪烂”喻江南春夜梅花盛开之盛,如白雪铺陈,落月横斜、星斗参差的夜景中,营造出清冷而璀璨的氛围,暗衬梅花的高洁与幽独。“缟衣绰约如故人,踏飒梨云敧老干”两句以拟人化手法写梅。将梅花比作身着素衣的故人,姿态绰约,“踏飒梨云”状其花瓣纷扬如梨雪飘落,依附于倾斜的老干,生动勾勒出梅花孤高而飘逸的神韵,隐含诗人对故友般高洁品格的追慕。“北风猎猎天正寒,仿佛风节凭西阑”两句转写环境。凛冽北风中更见天地清寒,“仿佛风节”虚写梅枝如人凭栏而立,将梅花与君子风节相勾连,借寒风中的梅影,暗喻文人坚守气节的孤直之态,情景交融中见品格象征。“乃知山人竟不死,夜煮白石青松间”两句宕开一笔。以“煮白石”典(代指隐士生活)写画中“山人”(画梅者)虽隐于青松之间,却因笔下梅花精神不灭,既赞画者高隐,亦颂梅花与人格精神的永恒,虚实相生中深化主题。“高情抚世无今昔,溪上梅花没荒棘”两句直抒感慨。“高情”贯通古今,溪上梅花虽埋没于荒棘,但其孤高之情不改,暗喻高洁之士无论时代如何变迁,终能超越尘俗。“没荒棘”与“无今昔”形成对比,突出精神价值的不朽。“忆曾挥翰洒溪云,一枝寄与春消息”两句忆写画梅场景。诗人回忆挥毫于溪云之间,以一枝梅花传递春讯,既点题中“题画”之意,又借“春消息”象征希望与生机,笔法灵动,将绘画创作与情感传递自然融合。“花前唤酒写长歌,花下呼儿扫落花”两句描绘赏梅生活。花前饮酒长歌,花下教子扫花,画面充满生活气息而又不失雅趣,展现诗人对梅的痴爱与随性洒脱的人生态度,平易中见真性情。“若不扬州何逊宅,定是西湖处士家”两句以典写梅之渊源。“何逊”(南朝梁诗人,有《咏早梅》)与“西湖处士”(林逋,以梅妻鹤子著称)皆为爱梅名士,以二者宅第为比,既赞画中梅的风雅,亦暗喻画者与梅相伴的高士情怀。“山人爱梅心独苦,笑尔豪吟玉堂树”两句对比抒情。“山人”爱梅之“苦”,在于其坚守寒士风骨;“笑尔”嘲讽玉堂(代指权贵)赏梅的浮浅,一“苦”一“笑”,凸显文人对世俗权贵的不屑与对清高品质的坚守。“山巅水际日看花,凤诏鸾书招不去”两句强化隐士形象。山人日日于山水间赏梅,纵使朝廷诏书(“凤诏鸾书”)征召,亦不为所动,以夸张笔法突显其超脱功名、甘守寂寞的人生选择,与梅花的孤高形成精神呼应。“解衣盘礴两袖垂,腕指所至皆天机”两句刻画画者姿态。“解衣盘礴”(不拘形迹的作画状态)展现画者随性自然的创作状态,“腕指天机”赞其笔触浑然天成,不事雕琢,既写画梅之态,亦喻其人格与艺术的高度统一。“南枝着花玉色起,北枝冻压玄霜飞”两句细绘梅花形态。南枝梅花如玉色初绽,明媚温润;北枝仍被严霜欺压,冷峻苍劲。南北枝的对比,既符合自然特性,又暗喻世间境遇的差异,借梅枝写尽人生冷暖与坚韧之美。“自从上苑成尘土,无复当年旧歌舞”两句转入历史感慨。昔日皇家园林(“上苑”)已成尘土,繁华歌舞不再,以兴衰之叹反衬梅花的永恒,暗含对世事无常的嗟叹,以及对超越世俗浮华的精神追求的肯定。“源上桃花不记秦,九畹芳兰已忘楚”两句活用典故。“桃花源”(代指避世理想)与“兰蕙”(屈原笔下的香草象征)皆被遗忘,隐喻世风日下、高洁精神式微,为后文写山人与梅花的坚守作铺垫,形成古今对照的深沉慨叹。“不如山人卧云松,破屋长在梅花东”两句收束前情。以“不如”二字直陈心迹,宁守破屋与梅花为邻,亦不随波逐流,将山人、云松、梅花并置,构建出清寒而纯净的精神家园,凸显诗人对隐逸生活的终极认同。“传家别有花作谱,放手直欲先春风”两句卒章显志。以“花作谱”代指以梅精神传家,“先春风”赞梅花敢为天下先的孤勇,既颂画梅者的艺术传承,亦喻高洁品格的代代延续,收束中见慷慨之气与理想主义色彩。“见花如见山人面,谁道人间亡是公”两句以虚笔作结。见梅如见画者,虽世人以为“亡是公”(虚构人物,代指不可得之人),但精神永存,以反问强化梅花与山人精神的真实可感,余韵悠长,将咏物、怀人、言志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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