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闻吏议逐客":臣听说官吏议论驱逐列国入秦的游说之士,
"窃以为过矣":私下认为这是错误的。
"昔缪公求士":从前穆公访求贤士,
# 缪公:秦穆公。
"西取由余于戎":西面从西戎得到了由余,
# 西取由余于戎:由余,原为戎王的臣子,后人秦为秦穆公重用,帮助秦国攻灭西戎众多小国,称霸西戎。戎,古代对西部各少数民族的称呼。
"东得百里奚于宛":东面从宛地得到了百里奚,
# 东得百里奚于宛:百里奚,原为虞大夫,虞亡时为晋所俘,作为晋献公女陪嫁之奴人秦。后逃亡到楚国宛(今河南南阳)地,为楚人所俘,秦穆公知道他有才能,以五张公羊皮将他赎回,授以国政,号“五羖大夫”。宛:楚国邑名,在今河南南阳市。
"迎蹇叔于宋":从宋国迎来了蹇叔,
# 迎蹇叔于宋:塞叔,百里奚的朋友,有才能。因百里奚荐举,秦穆公请他人秦,委任为上大夫。宋:国名,或称“商”“殷”,子姓,始封君为商纣王庶兄微子启,西周初周公平定武庚叛乱后将商旧都周围地区封给微子启,都于商丘(今河南商丘县南)。
"来丕豹、":从晋国得来了丕豹、
# 丕豹:晋国大夫邳郑之子,邳郑被晋惠公杀死后,邳豹投奔秦国,秦穆公任为大夫。,来:招致、招揽。一说作“求”。
"公孙支于晋":从晋国招来丕豹、公孙支。
# 晋:国名,姬姓,始封君为周成王之弟叔虞,建都于唐(今陕西翼城县西),约有今山西西南部之地。春秋时,晋献公迁都于绛,亦称“翼”(今山西翼城县东南),陆续攻灭周围小国;晋文公成为继齐桓公之后的霸主;晋景公迁都新田(今山西侯马市西),亦称“新绛”,兼并赤狄,疆域扩展到今山西大部、河北西南部、河南北部和陕西一角。春秋后期,公室衰微,六卿强大。战国初,被执政的韩、赵、魏三家所瓜分。公元前369年,最后一位国君晋桓公被废为庶人,国灭祀绝。,公孙支:秦大夫。
"此五子者":这五位人物,
"不产于秦":不出生在秦国,
# 产:生,出生。
"而缪公用之":但穆公重用他们,
"并国二十":兼并了二十个诸侯国,
# 并国二十: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史记·秦本纪》记载秦穆公“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这里的“二十”应当是约数。并,吞并。
"遂霸西戎":于是称霸西戎。
"孝公用商鞅之法":孝公采用商鞅的法令,
# 孝公用商鞅之法:孝公,即秦孝公,战国时秦国国君。他任用商鞅实行变法,使秦国日益富强,奠定了日后统一天下的基础。商鞅,公孙氏,名鞅卫国人,战国时政治家。因功封于商(今陕西商洛东南),号商君,故称商鞅。
"移风易俗":移风易俗,
"民以殷盛":人民因此富裕丰盛,
# 殷盛:殷实,富裕。殷,多,众多。
"国以富强":国家因此富足强盛,
"百姓乐用":百姓乐于效力,
# 乐用:乐于为用。
"诸侯亲服":诸侯亲近顺服,
"获楚、":俘获楚,
# 获楚:“获楚、魏之师”两句:指战胜楚国、魏国的军队。前340年,商鞅率军大败魏军,俘获魏公子卬,逼迫魏割河西之地与秦。同年又南侵楚,战况不详,据此,当也是秦军获胜。
"魏之师":魏军队,
# 魏:国名,始封君魏文侯,系晋国大夫毕万后裔,于公元前403年与韩景侯、赵烈侯联合瓜分晋国,被周威烈王封为诸侯,建都安邑(今山西夏县西北)。
"举地千里":攻占土地千里,
# 举:攻克,占领。
"至今治强":国家至今治理强盛。
# 治强:安定强盛。治,社会安定。
"惠王用张仪之计":惠王采用张仪计谋,
# 惠王用张仪之计:惠王,即秦惠王,战国时秦国国君,孝公之子,初号惠文君,后称惠王。他任用张仪为相,采取连横策略,屡败魏、韩、赵、楚等国,降服巴、蜀,取得许多土地,使秦国更为强盛。张仪,战国时魏国人,纵横家。
"拔三川之地":攻克三川之地,
# 拔三川之地:攻取三川之地。拔,攻取。三川之地,指黄河、洛水、伊水相交之地。秦惠王时,张仪请出兵三川,未能实现。至秦武王时攻取。
"西并巴、":西面兼并巴、
# 巴:指巴国,在今四川东部和重庆一带。
"蜀":蜀地,
# 蜀:蜀,指蜀国,在今四川中部偏西一带。前316年,秦惠王派张仪、司马错等率军攻灭巴、蜀,在其地分别设置巴郡、蜀郡。
"北收上郡":北面收受上郡,
# 上郡:原为魏郡,在今陕西北部,前328年被魏割让给秦。
"南取汉中":南面轻取汉中,
# 汉中:原为楚地,在汉水中游一带,前312年被秦攻取。
"包九夷":统揽九夷之地,
# 包九夷:吞并九夷之地。包,吞并、囊括。九夷,这里指当时楚国境内各少数民族所居之地。
"制鄢、":控制楚的鄢都、
# 制鄢:控制楚国鄢地。鄢,楚国别都,在今湖北宜城东南。
"郢":楚国都城,
# 郢:控制楚国郢之地。郢,楚国都城,在今湖北荆州市荆州区西北。前279年,秦将白起攻取鄢,翌年又攻取郢。
"东据成皋之险":东面占有成皋之险,
# 东据成皋之险:在东面占有成皋这样的要隘。成皋,原为韩邑,在今河南荥阳,地势险要,前249年被秦攻取。
"割膏腴之壤":割取肥美土地,
"遂散六国之从":六国联盟罢休,
# 散六国之从:拆散六国结成的合纵。当时韩、魏、燕、赵、齐、楚六国联盟抗秦,称为合纵。从,同“纵”。六国:指韩、魏、燕、赵、齐、楚六国。
"使之西面事秦":迫使西来侍奉秦国,
"功施到今":功绩延续到今天。
# 施:延续。
"昭王得范雎":昭王得到范雎,
# 昭王得范雎:昭王,即秦昭襄王,战国时秦国国君。范雎,战国时魏国人。先被昭王拜为客卿,指出秦昭王母宣太后擅权,权贵用事,将危及昭王的统治。昭王遂下令废宣太后,将穰侯、华阳君等贵戚放逐到关外,并拜范雎为相,封于应(今河南平顶山西),称应侯。
"废穰侯":废掉穰侯,
# 废穰侯:穰侯,即魏冉,宜太后异父弟,曾多次任秦相,封于穰(今河南邓州),称穰侯。
"逐华阳":放逐华阳君,
# 逐华阳:华阳,即华阳君芈戎,宣太后同父弟,曾任将军等职,与魏冉同掌国政,受封于华阳(今河南新郑北),故称华阳君。
"强公室":加强国家权力,
# 公室:王室。
"杜私门":杜绝权豪之门,
# 杜私门:抑制豪门贵族的势力。杜,堵寒、封闭。私门,对公室而言,指权贵大臣之家。
"蚕食诸侯":蚕食诸侯国家,
# 蚕食:比喻像蚕吃桑叶那样逐渐吞食侵占。
"使秦成帝业":使秦国成就帝王之业。
"此四君者":这四位国君,
"皆以客之功":都是依靠客卿的功劳。
"由此观之":由此看来,
"客何负于秦哉":客卿有什么对不起秦国的呢!
"向使四君却客而不内":假使四位国君拒绝客卿而不接纳,
# 内:同“纳”,接纳。,却:推辞,拒绝。,向使:假使。
"疏士而不用":疏远贤士而不重用,
"是使国无富利之实而秦无强大之名也":这会使秦国没有富庶之实,而且秦国没有强大之名了。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如今陛下得到了昆仑山的美玉,
# 今陛下致昆山之玉:如今陛下得到了昆仑山的宝玉。陛下,对帝王的尊称。致,求得,收罗。昆山:昆仑山,古代以出产美玉而闻名。
"有随和之宝":拥有随侯珠、和氏璧这样的宝物,
# 随和之宝:即随侯珠与和氏,传说中眷秋时随侯得到的宝珠和楚人下和所获的美玉。
"垂明月之珠":悬挂着夜间光如明月的宝珠,
# 明月:宝珠名。
"服太阿之剑":佩戴着太阿宝剑,
# 服太阿之剑:佩带太阿剑。服,佩带。太阿:亦称“泰阿”,宝剑名,相传为春秋著名工匠欧冶子、干将所铸。
"乘纤离之马":骑着纤离骏马,
# 纤离:骏马名。
"建翠凤之旗":立起用翠羽编成凤鸟形状所装饰的旗帜,
# 翠凤之旗:用翠凤羽毛作为装饰的旗帜。,建:树立。
"树灵鼍之鼓":架起用灵鼍皮蒙成的鼓。
# 灵鼍:即扬子鳄,古人认为有灵性,皮可蒙妓。
"此数宝者":这些宝物,
"秦不生一焉":秦国不出产一样,
"而陛下说之":而陛下却喜欢它,
# 说:通“悦”,喜悦,喜爱。
"何也":为什么呢?
"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一定要秦国出产的东西才可以用,
"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那么夜光璧不能装饰朝廷,
"犀象之器不为玩好":犀角、象牙做的器物不能成为赏玩嗜好之物,
# 玩好:供玩赏的宝物。,犀象之器:用犀牛角和象牙制成的器具。
"郑、":郑国、
# 郑:国名,姬姓,始封君为周宣王弟友,公元前806年分封于郑(今陕西华县东)。卫:国名,姬姓,始封君为周武王弟康叔,初都朝歌(今河南淇县),后迁都楚丘(今河南滑县)、帝丘(今河南濮阳)。此时郑、卫已亡,郑、卫之女当指郑、卫故地的女子。
"卫之女不充后宫":卫国的女子不能充斥后宫,
# 后宫:嫔妃所居的宫室,也可用作嫔妃的代称。
"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骏马驴骡不会充满外马房,
# 外厩:宫外的马圈。,駃騠:骏马名。
"江南金锡不为用":江南的金器锡器不会被使用,
# 江南:长江以南地区。此指长江以南的楚地,素以出产金、锡著名。
"西蜀丹青不为采":西蜀的丹青不会作为绘画的颜料。
# 采:彩色,彩绘。,西蜀丹青:蜀地出产的丹音颜料。丹,丹砂,可以制成红色颜料。青,青鸌,可以制成青黑色颜料。
"所以饰后宫":所以装饰后宫,
"充下陈":充塞堂下,
# 充下陈:此泛指将财物、美女充实府库后宫。下陈:古代殿堂下放置礼品、站列婢妾的地方。
"娱心意":娱乐心情,
"说耳目者":好听好看的东西,
"必出于秦然后可":一定要秦国出产的才可以,
"则是宛珠之簪":那么宛地珍珠装饰的头簪,
# 宛珠之簪:缀绕珍珠的发簪。宛珠,宛地出产的宝珠。宛,缠绕,或以“宛”为地名,指用宛(今河南南阳)地出产的珍珠所作装饰的发簪。
"傅玑之珥":附着珠玑的耳饰,
# 傅玑之珥:镶嵌着珠子的耳饰。傅,附着加上。玑,不圆的珠子,这里泛指珠子。珥:耳饰。
"阿缟之衣":东阿丝绸做成的衣服,
# 阿缟:古代齐国东阿所产的细绢。阿:细缯,一种轻细的丝织物。或以“阿”为地名,指齐国东阿(今属山东)。缟:未经染色的绢。
"锦绣之饰不进于前":织锦刺绣的饰品不会进献到您的面前,
"而随俗雅化佳冶窈窕赵女不立于侧也":而化俗为雅佳冶窈窕,宁静美丽,赵国女子不会站在您的身边。
# 随俗雅化:娴雅变化而能随俗。妖冶美好的佳丽。佳冶,娇美妖冶。佳,美好,美丽。冶,妖冶,艳丽。窈窕,美好的样子。
"夫击瓮叩缶":那敲打着瓦器,
# 击瓮叩缶:敲击瓮、缶来奏乐。这是秦国的风俗。瓮,用来汲水的陶器,口小而腹大。缶,一种瓦制的打击乐器。
"弹筝搏髀":弹着秦筝,
# 搏髀:唱歌时拍打大腿以应和节拍。搏,击打、拍打。髀,大腿。
"而歌呼呜呜快耳者":拍着大腿呜呜唱歌呼叫而悦耳的,
"真秦之声也":才是真正的秦国音乐;
"《郑》《卫》《桑间》":《郑》、《卫》、《桑间》,
# 《郑》《卫》《桑间》:指郑国、卫国一带的乐曲。桑间,原是卫国濮水边的地名,在今河南濮阳南,相传卫国青年男女常在濮水上欢会歌唱。
"《昭》《虞》《武》《象》者":《昭》、《虞》、《武》、《武象》这类乐曲,
# 《昭》《虞》《武》《象》:都是传说中的古乐名,这里泛指古乐。《昭》,即《詔》,传说中舜时的乐曲。
"异国之乐也":都是别国的音乐。
"今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现在抛弃了敲击瓦器而接受《郑》、《卫》之音,
"退弹筝而取《昭》《虞》":屏退弹筝而求取《昭》《韶虞》,
"若是者何也":这样做是为什么呢?
"快意当前":为了舒适称心于眼前,
"适观而已矣":适合观赏罢了。
# 适观:适于观听。
"今取人则不然":如今选取人才则不然。
"不问可否":不问可用不可用,
"不论曲直":不论是非曲直,
"非秦者去":不是秦国人都得离去,
"为客者逐":是客卿的一律驱逐。
"然则是所重者在乎色、":这样看来,所重视的是美色、
"乐、":音乐、
"珠玉":玉器,
"而所轻者在乎人民也":而所轻视的是人民。
# 人民:和下文的“众庶”,都是百姓的意思。
"此非所以跨海内、":这不是用来据有天下、
"制诸侯之术也":控制诸侯的策略。
"臣闻地广者粟多":听说地域辽阔粮食就多,
"国大者人众":国家广大人口就多,
"兵强则士勇":军队强大士兵就勇敢。
"是以太山不让土壤":因此泰山不拒绝泥土,
# 让:辞让,拒绝。,太山:即泰山。太,一作“泰”。
"故能成其大":所以形成了它的高大;
"河海不择细流":河海不挑拣细流,
# 细流:小水。,择:同“释”,舍弃。
"故能就其深":所以成就了它的深广;
# 就:成就。
"王者不却众庶":帝王不拒绝众多的百姓,
# 却:推却,拒绝。
"故能明其德":所以能使他的功德昭著。
"是以地无四方":因此,地域不论东西南北,
"民无异国":百姓不论异国他乡,
"四时充美":一年四季充实美好,
# 充:丰裕,繁盛。
"鬼神降福":鬼神降恩赐福,
"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也":这就是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的原因。
# 五帝三王:五帝,《史记·五帝本纪》指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三王,指夏、商、周三代开国君主,即夏禹、商汤和周武王。
"今乃弃黔首以资敌国":现在却抛弃百姓以帮助敌国,
# 资:资助,供给。,黔首:指平民、老百姓。黔,黑。平民百姓以黑巾覆头,故称“黔首”。
"却宾客以业诸侯":拒绝宾客去为诸侯成就功业,
# 业:使成就霸业。
"使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让天下的贤士退却而不敢向西而来,
"裹足不入秦":裹足不前进入秦国,
"此所谓":这就是所谓“
"藉寇兵而赍盗粮":借给敌人武器,
# 藉寇兵而赍盗粮:给敌人提供武器和粮食。藉,同“借”。赍盗粮:把武器粮食供给寇盗。赍,送给、付与。
"者也":送给盗贼粮食”
"夫物不产于秦":东西不是秦国出产的,
"可宝者多":可珍贵之物很多;
"士不产于秦":贤士不是秦国出生的,
"而愿忠者众":而愿效忠的很多。
"今逐客以资敌国":如今驱逐客卿去帮助敌国,
"损民以益仇":减少人民而对仇敌有益,
# 损民以益仇:减少本国的人口而增加敌国的人力。益,增益,增多。雠,通“仇”,仇敌。
"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使自己内部空虚而外部又跟诸侯结怨,
# 外树怨于诸侯:指宾客被驱逐出外必投奔其它诸侯,从而构树新怨。
"求国无危":要想国家没有危险,
# 求国无危:一作“求国之无危”。
"不可得也":那是不可能的。
秦朝政治家、文学家
李斯(?~前208),秦朝政治家、文学家。字通古,楚国上蔡(今河南)人。初为郡小吏,师从荀卿。秦庄襄王二年入秦,历任长史、客卿、廷尉,官至丞相。李斯是法家学派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曾谏阻秦王逐客,为秦谋划并六国,主张废分封、立郡县,焚《诗》《书》,禁私学,统一文字为小篆,对秦统一及加强中央集权贡献巨大。秦始皇死后,李斯与赵高合谋篡改遗诏,扶持胡亥继位,后为赵高陷害,被腰斩于咸阳市。他的《谏逐客书》是古代散文名篇,陈辞慷慨、议论精辟,语言上多用排偶,词采富丽,音调铿锵。另著有《仓颉篇》。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篇以政治事件为题材的的文言文。文章主题紧扣“逐客为过”,层层深入论证客卿对秦国富强、统一天下的重大意义,警示逐客将使秦国陷入危局,最终落脚于劝诫秦王收回逐客令,为秦王朝日后统一天下奠定了策略基础,充分展现出李斯卓越的政治远见与高超的论辩智慧。
2. 写作手法
伏笔:开篇“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点明秦晋围郑原因,特别强调秦、郑并无大的矛盾冲突,这就为后文烛之武能成功说服秦军埋下关键伏笔。照应:“夜缒而出”的情节,既体现郑国危在旦夕的紧急状况,又与开头“秦、晋围郑,国危矣”相照应,凸显局势的紧张。“许君焦、瑕,朝济而夕设版”以及“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则照应了秦、晋联合行动却貌合神离的状态,暗示秦、郑有联盟的可能性,前后呼应,让故事逻辑严密。开门见山:文章开篇直接提出“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毫不拖沓地亮出核心观点,使读者迅速抓住文章主旨。同时以“吏议”替代“君断”,措辞委婉,既表明态度又巧妙避开锋芒,为后文论述奠定基础。对比:在阐述客卿对秦的作用时,正面列举四位君主重用客卿的成就,又从反面假设“却客而不内,疏士而不用”的后果,一正一反形成强烈对比,让秦王更清晰认识到逐客的错误。此外,在论述秦王对待外物与客卿的不同态度时,也运用对比,指出秦王在享受各国珍宝、音乐、美女的同时却驱逐客卿,这种矛盾做法凸显逐客政令的不合理。比喻:“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以泰山包容土壤成就巍峨、河海接纳细流成就深邃为喻,引出“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的结论,生动说明君主只有广纳人才,才能彰显德行、成就霸业。铺陈:“缪公求士,西取由余于戎,东得百里奚于宛,迎蹇叔于宋,来丕豹、公孙支于晋……并国二十,遂霸西戎”;“孝公用商鞅之法,移风易俗,民以殷盛,国以富强……至今治强”;“惠王用张仪之计……散六国之从,使之西面事秦,功施到今”;“昭王得范雎……强公室,杜私门,蚕食诸侯,使秦成帝业”。连续列举四君因客卿而“霸西戎”“富国强兵”“散六国之从”“成帝业”的成就,形成铺陈之势,有力证明“客卿有功于秦”,为反对“逐客”奠定史实基础。渲染:“今逐客以资敌国,损民以益仇,内自虚而外树怨于诸侯,求国无危,不可得也”。结尾处渲染逐客的严重后果:资助敌国、增强仇人实力、使秦国内部空虚、外部与诸侯结怨,最终导致国家危亡。通过“资敌国”“益仇”“内自虚”“外树怨”等词语的叠加,强化了“逐客”的危害性。对偶:“弃黔首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弃黔首”与“却宾客”对称,“资敌国”与“业诸侯”(使诸侯成就功业)对应,句式工整,语义相反(损害秦国、有利诸侯),凸显逐客令“损己利敌”的本质。
3. 分段赏析
全文分为四个段落,逐层深入地剖析逐客之议的谬误。第一段,作者援引历史事实,阐明客卿对秦国发展的重大功绩,为驳斥逐客之说提供了有力佐证。开篇即抛出核心论点:“臣闻吏议逐客,窃以为过矣。”这种表述单刀直入,直接亮出明确的判断与主张,尽显史家笔法的精炼。其文风延续了《左传》《战国策》以来的质朴典雅之风。特意提及“吏议”而非“君断”,是巧妙地将“失误”的责任归于官吏的议论,避开了直接批评君主的锋芒,足见作者言辞委婉,深谙讽谏的策略。随后,文章从历史维度展开论述,追溯秦国自缪公(即穆公)起,因任用客卿而逐步走向强盛的历程。春秋时期,秦缪公广纳贤才,从各地招揽了由余、百里奚、蹇叔、丕豹、公孙支五位贤士,借助他们的辅佐,秦国“并国二十,遂霸西戎”。进入战国时期,诸侯争霸愈发激烈,立国与创业的难度显著增加。秦孝公用商鞅推行变法,确立新的政治制度,使秦国实现富国强兵,疆域不断拓展,为日后的强盛奠定了坚实基础。秦惠王采纳张仪的谋略,大幅拓展领土,瓦解了六国联合抗秦的合纵之势,其影响一直延续到秦始皇时期。秦昭王任用范雎,流放了宣太后异父弟穰侯与舅父华阳君,废除了擅权的宣太后,强化了朝廷集权,遏制了贵族私门势力,进一步开拓了国土,为秦国成就帝业铺平了道路。缪公、孝公、惠王、昭王在位时间皆不短,均能实现富国强兵、开疆拓土,而他们的共同之处在于善于任用客卿。这一无可辩驳的历史事实,清晰展现了任用客卿对秦国立国、兴国乃至统一天下的关键作用。有如此成功的历史经验,秦王朝理应借鉴过往、继承并弘扬这一优良传统。“此四君者,皆以客之功。”“客何负于秦哉?”为强化论证,作者又从反面将这两个判断结合阐述,让秦王对客卿的贡献深信不疑。这部分内容堪称全文的精髓与核心,集中体现了作者对于帝王之术的历史观、政治观与人事观。即便没有后文的论述,仅这一段内容,也足以促使秦王改变初衷。第二段,作者聚焦秦王对外国器物的态度,指出其在用人与用物上的矛盾,进而说明逐客并非“跨海内、制诸侯之术”。若认为逐客是正确的,那么喜爱外国宝物就不合理;反之,若喜爱外国宝物是合理的,那么逐客就存在谬误,两者必然有一错。作者运用逻辑推理展开论证。首先提出“秦王为何喜爱外国宝物”的疑问,这一设问看似是在寻求答案,实则是为了引出对逐客之非的批判。“何也”一词,稍作停顿,既承接上文,又开启下文,在章法上颇具巧思。其中的道理其实显而易见:倘若凡事“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那么“夜光之璧”“犀象之器”“郑卫之女”等便不应被使用;倘若装饰后宫、充实堂下、愉悦心意、悦耳赏目的事物“必出于秦然后可”,那么“宛珠之簪”“傅玑之珥”“阿缟之衣”“锦绣之饰”便不会出现在眼前,“随俗雅化、佳冶窈窕”的赵国女子也不会侍立身旁。再从音乐来看,“击瓮叩缶,弹筝搏髀,而歌呼呜呜快耳目者”,是真正的秦国音乐;而郑、卫、桑间的乐曲,以及韶虞、武象等,都属于异国之乐。若一味坚持“必出于秦然后可”,那么这些异国音乐便无法带来观赏的愉悦,自然也不会被秦王接受。但实际上,秦王“弃击瓮叩缶而就郑卫之音,退弹筝而取韶虞之乐”,显然认可“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的主张行不通,因为它无法满足“快意”与“适观”的需求。作者通过这样迂回的推理与设喻,巧妙地指出“不问可否,不论曲直,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的做法,实则是“所重者在乎色、乐、珠、玉,而所轻者在乎民人”,并进一步强调“此非所以跨海内、制诸侯之术也”。需要注意的是,李斯并非反对一切逐客行为,他反对的是“不问可否,不论曲直”的盲目驱逐,对于像韩国派来借修渠之名行算计之实的人,自然应当且必须驱逐。若认为李斯反对所有非秦籍客卿,便是对其思想深度与广度的误解。第三段,作者将“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与当下的逐客之举进行对比,揭示逐客的严重危害——实则是助益敌国而损害秦国。“地广者粟多,国大者人众,兵强则士勇”,这是社会公理,也是从政者的历史经验。《史记・索引》记载管子曾言:“海不辞水,故能成其大;泰山不辞土石,故能成其高。”李斯对此加以化用,写出“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并以此为喻,引出“王者不却众庶,故能明其德”的观点,进而说明“此五帝三王之所以无敌”的道理。整个论证因果清晰,逻辑严密,极具说服力。随后,作者回到现实,指出秦王逐客实则是“弃百姓以资敌国,却宾客以业诸侯”,会导致“天下之士退而不敢西向,裹足不入秦”,其本质与“藉寇兵而赍盗粮”无异。这番论述完全站在秦王的立场,而非仅考虑个人荣辱,因此言辞恳切,分量极重。第四段,作者收束全文,进一步阐明逐客关乎秦国的安危,将“宝物”与“逐客”联系起来,呼应前文,揭示其中的事理矛盾——逐客实则损己利敌,长此以往国家必将危亡,以此促使秦王权衡利弊,收回成命。从“夫物不产于秦”到“而愿忠者众”,仅用两句话便总结了前文三段的核心思想:谈及器物的部分呼应第二段,凸显“必秦国之所生然后可”的荒谬;谈及人才的部分呼应第一段,点明“非秦者去,为客者逐”的不当。最后的语句则呼应第三段,阐明逐客对秦国的危害。由于作者从利害关系切入,直击秦王的核心关切,因此极具说服力。同时,这部分内容与开篇“窃以为过”的总论点相呼应,使全文首尾相连,逻辑贯通,形成一个完整严谨的论证体系。
4. 作品点评
《谏逐客书》在论证秦国驱逐客卿的错误与危害时,并未局限于“逐客”这一具体事务,也没有涉及自身的进退去留,而是站在“跨海内,制诸侯”、完成统一天下大业的战略高度,来分析阐明逐客的利害得失。这一视角充分反映了李斯卓越的政治识见,也体现了他顺应历史潮流的进步政治主张和用人路线。文章中所倡导的不分地域、任人唯贤的思想,即便在现代社会,也依然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谏逐客书》不仅在思想上有可贵之处,在辞采和写作技巧上也十分出色。首先,文章善于摆事实、设比喻、重铺叙,论辩有力且说理透辟。“事实胜于雄辩”,确凿的事实最能让人信服,文章第一段铺陈的一系列历史事实,就很好地说明了客卿一向对秦国有功这一问题。比喻也是一种有效的修辞手段,在说明“物不产于秦,可宝者多”和“王者不却众庶”时,文章用了很多比喻,甚至可以说文章的大部分内容都是由比喻构成的。正因为事实和比喻用得多、反复用,通过铺叙和渲染,不仅能深入浅出、形象鲜明地说清道理,还增强了文章铺张扬厉的特色。其次,在结构上,文章既曲折多变,又严谨有序。作为一篇议论文,它并不显得呆板滞涩、枯燥无味,反而生动活泼,富有吸引力。这除了因为善用比喻外,还和文章写得有波澜、有起伏有关。在论说秦王对物的态度时,几层意思相近,但表达方式却不断变化,一会儿顺说,一会儿倒说,一会儿正叙,一会儿反诘,有时只是略换几个字,有时稍变一下手法,可谓跌宕生姿,极尽曲折变化之能事。同时,文章论证逐客错误的中心思想十分突出,所有内容都围绕这个中心展开,在行文上还注意前后呼应、一气贯通,所以全篇显得不枝不蔓,紧凑缜密。再次,文章多用排比句和对偶句,营造出雄浑奔放的气势。文章的气势充沛,主要得益于严密的逻辑和有力的论辩,但善用排偶句,并与散体句错杂使用,在语言形式上形成了整齐错落之美,在音节上呈现出抑扬顿挫、铿锵响亮的特点,给人一种音乐的美感,这更增强了文章滔滔不绝、雄放不羁的气势。其中最精彩的是中间一段,语辞丰富,意含诙嘲,语奇字重,兔起鹘落,堪称骈体之祖。这篇文章开了散文辞赋化的风气之先,对后来汉代的散文和辞赋产生了一定影响。李斯虽为羁旅之臣,但其抗言陈词时展现出的不可抑制的气势,成为后世奏疏的楷模。
# 李斯之止逐客,并顺情入机,动言中务,虽批逆鳞,而功成计合,此上书之善说也。
南唐南朝宋刘勰《文心雕龙·论说》
# 起句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中间论物不出于秦而秦用之,犹人才不出于秦而秦不用,反复议论,痛快,深得作文之法。
宋李涂《文章精义》
# 旁罗处,层叠敲击。到正写,又妙在不粘。风雨发作,光怪变现。笔势如生蛇不受捕捉。
清浦起龙《古文眉诠》
# 自首至尾,落落只写大意。初并无意为文。看他起便一直径起,住便一直径住,转便径转,接便径接。后来文人无数笔法,对此一毫俱用不着,然正是后来无数笔法之祖也。
明末清初金圣叹《天下才子必读书》
# 此先秦古书也。中间两三节,一反一复,一起一伏,略加转换数个字,而精神愈出,意思愈明,无限曲折变态。谁谓文章之妙,不在虚字助辞乎?
清吴楚材、吴调侯《古文观止》
# 意最真实,笔最曲折,语最委婉,而段落承接,词调字句,更无不各具其妙。昔人谓不以人废言,淘哉!千古有数之文,不可以人而废之也。
清余诚《重订古文释义新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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