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旄为汉将":霍将军手持符节统汉军,
"汗马出长城":霍将军乘骑高大的汗血马,率部北伐,远出长城。
# 汗马:有人将汗马释为战功,似不确。据诗意,汗马当是西域名贵汗血马的省称。将军乘骑高大的汗血马、拥旄使节,军威何其雄壮!
"长城地势险":长城地势险要,
"万里与云平":长城之外万里荒漠,远远望去,似乎要与云天相连。
"凉秋八九月":秋高气爽的八、九月,胡地草肥,胡骑马壮,正是胡人侵犯、骚扰汉朝的大好时机,
"虏骑入幽并":敌骑南侵幽、并二州,严重地威胁着西汉边地。
# 幽并:即幽州和并州,古代燕赵之地。,虏骑:《宣统固原州志》和《民国固原县志》作“胡骑”,此据其他版本改。
"飞狐白日晚":战云密布,日色格外昏暗,
# 飞狐:塞名,其地约在今河北蔚县东南。
"瀚海愁云生":瀚海兵事迭起,云雾阴霾如愁而生。
# 瀚海:又写作翰海,一般认为在今蒙古高原。此诗所用地名均为泛指,不必坐实。
"羽书时断绝":羽书不时断绝,军情不达,
# 羽书:古时征调军队的文书,上插鸟羽表示紧急,必须速递。
"刁斗昼夜惊":刁斗昼夜兼用,常为敌军所惊。
# 刁斗:古代军中用具。铜质,有柄,能容一斗。军中白天用来煮饭,夜则以巡更。
"乘墉挥宝剑":霍将军登城挥剑指挥作战,
# 乘墉:墉,城墙。乘墉,登上城墙。
"蔽日引高旍":宝剑所向,旌旗遮天蔽日。
# 旍:同“旌”,旗帜。
"云屯七萃士":在霍将军的英明指挥下,汉军兵多将广,如云屯聚,
# 七萃士:周代禁军,此指勇士。,云屯:如云屯聚,一状士多将广,二形容全军上下凝聚一心。
"鱼丽六郡兵":上下齐心,阵容整齐,势如破竹。
# 六郡兵:六郡,指汉陇西、天水、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多出名将。,鱼丽:古代车战的一种阵法。
"胡笳关下思":匈奴将士在胡笳关的关隘之下思绪万千,
"羌笛陇头鸣":那羌笛的声音在陇头之地鸣响着。
"骨都先自詟":匈奴的骨都侯们首先自己就恐惧害怕了,
# 自詟:詟,“慑”的异体字。自詟,自惊慑。,骨都:指匈奴官名骨都侯,冒顿单于设置。
"日逐次亡精":而那些日逐王们也依次丧失了往日的精气神。
# 亡精:丧精亡魄,丢魂失胆。,日逐:匈奴王号,也为官名。
"玉门罢斥候":在玉门关一带停止了侦察瞭望的活动,
# 斥候:亦作“斥堠”,侦察;候望。亦指侦察敌情的士兵。,玉门:指玉门关,汉武帝置。故址在今甘肃敦煌西北小方盘城。
"甲第始修营":现在才可以提起修建府第之事。
# 甲第:本谓封侯者的住宅。
"位登万庾积":地位得以高升,就如同粮食积聚达到万庾那样丰厚。
# 万庾积:上万处堆积在露天的谷物。言其位尊禄厚。
"功立百行成":功勋能够建立,要依靠众多品行的修养得以成就。
# 百行成:百行,多方面的品行。言其才高望重。
"天长地自久":虽然天长地久,
"人道有亏盈":但是人生短暂。
"未穷激楚乐":还没尽情享受那楚歌曲之乐,
# 激楚:楚歌曲。
"已见高台倾":却已经看到高耸的楼台崩塌倾倒了。
# 高台倾:指霍去病之死。霍去病虽然功成名就,但享福未多,年仅24岁就去世了。
"当令麟阁上":应当让自己的名字出现在麒麟阁之上,
# 麟阁:即“麒麟阁”,在未央宫中,汉武帝获麒麟时作此阁,图画其像于阁,遂名为麒麟阁。
"千载有雄名":这样千年之后也依然能留存那英雄的美名啊。
南朝齐梁间诗人
虞羲,南朝齐梁间诗人。生卒年不详。字子阳(李善《文选注》引《虞羲集序》),一说字士光(《南史·江淹任昉传》)。会稽余姚(今浙江余姚市)人。虞羲的诗以《文选》所录《咏霍将军北伐》最为有名。这首诗写沙场烽火,如“长城地势险,万里与云平”、“飞狐白日晚,瀚海愁云生。羽书时断绝,刁斗昼夜惊”,颇有气势。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写霍将军北伐的五言古诗,诗人以西汉名将霍去病为主角,着重颂扬了他受汉武帝指令,先后六次成功击败匈奴,筑牢汉朝边境安全防线的卓著功绩。同时,巧妙地吐露自己内心那份炽热且坚定的报国情怀,表达诗人自己愿意为国效命、马革裹尸的壮志豪情。
2. 写作手法
用典。如“当令麟阁上,千载有雄名!”一句巧用“麟阁”典故。该典故原指汉宣帝为表彰霍光等十一位功臣,将其画像陈列于未央宫麒麟阁之事,后世遂以“麟阁”代指卓越功勋与不朽功名。作者在此句中,以“麟阁”呼应霍去病北伐匈奴的赫赫功业,借汉宣帝图画功臣的历史意象,将霍去病的军事成就与“千载雄名”相联结,既含蓄点明其功绩当载于史册,又曲折表达了对功名不朽、青史留名的价值追求,使诗歌在咏史之中寄寓了鲜明的理想情怀。
3. 分段赏析
诗中首四句叙写出征场景,勾勒长城地势之险峻。霍将军持节拥旄,肩负家国重任,率部北伐,跨乘西域汗血宝马,军威雄浑壮伟。“万里与云平”承“地势险”而来,既状长城气势之雄浑、塞外疆域之广袤,更营造出悲壮苍凉的时空氛围。“凉秋八九月”六句追溯出塞缘由:秋高马肥之际,匈奴铁骑南侵幽、并二州,威胁西汉边境。飞狐塞战云密布,日光昏暗;翰海畔兵戈纷起,愁云凝滞。“白日晚”“愁云生”以边地萧杀之景烘战事之急,引出“羽书断绝”“刁斗惊夜”的危局——军报受阻、警报昼夜不绝,足见敌势之凶、军情之迫。霍将军于千钧一发之际临危受命,其肩担家国安危之重可想而知。“乘墉挥宝剑”八句笔锋转向破敌场景,慷慨激昂。霍将军登城指挥若定,宝剑挥舞间,旌旗蔽日,勇士如云屯聚,阵法严整如“鱼丽”,将士皆来自六郡良家,精锐冠绝一时。“胡笳关下思,羌笛陇头鸣”以边地乐器之声穿插战事,既衬出征人苦寒中的乡思,更显其忠勇气节。行文张弛有度,于紧张战局中注入人性温度。“骨都”“日逐”等匈奴贵族“自詟”“亡精”,则以敌军溃败之态,反衬霍将军用兵如神的军事韬略。“玉门罢斥候”以下笔锋转至战后:玉门关外,战火息止,朝廷为霍将军修建甲第,然其“匈奴未灭,无以家为”的壮语犹萦耳畔。“万庾积”“百行成”极写其位尊功显,却以“天长地自久,人道有亏盈”陡然转折——天地永恒,而人生短暂,将军正值盛年却英年早逝(年仅二十四岁),“激楚乐未穷,高台已倾颓”的慨叹中,蕴含着对英雄早凋的深沉悲慨。结句“当令麟阁上,千载有雄名”振起全篇,以麒麟阁留名的期许收束,既慰英雄之魂,更将个体生命升华至青史留名的永恒维度,格调慷慨悲壮,余韵悠长。全诗以历史为经纬,融战争叙事、边塞风光与人生哲思于一体,既重现了汉代北伐的壮阔图景,塑造了霍去病的英雄形象,更通过“匈奴未灭”的忠勇精神与“千载雄名”的价值追问,构建起对家国情怀与生命意义的双重观照。其雄浑的笔力、深沉的史思,在南朝诗坛柔靡风气中别开生面,实为乐府边塞诗的先驱之作,泽被后世深远。
4. 作品点评
虞羲诗作的文学史价值及其《咏史诗》析论虞羲现存诗作虽少,却在南齐诗坛独树一帜。其作品以“清拔”风格著称,深得永明体代表诗人谢朓称赏。后世评其诗“高壮开唐人之先,已稍洗尔时纤卑习气”(《采菽堂古诗选》)、“不为纤靡之习所困,居然杰作”(《古诗源》),精准概括了其突破齐梁诗风纤弱窠臼、追求高壮气势的艺术特质。在齐梁诗坛普遍沉溺于风月艳情的背景下,虞羲的诗作因结合时事、寄寓壮志而尤为可贵。以《文选》归入“咏史”类的代表作而言,此诗突破了咏史诗平铺直叙的传统范式。何焯评其“妙在起伏,非徒铺叙为工”(《义门读书记》),诗人通过巧妙的结构剪裁,使叙事张弛有度、跌宕生姿。诗中对边塞场景的刻画尤为出彩,如“胡风动地起,沙砾自飘扬”等句,以苍凉意象勾勒出边疆的雄浑壮阔;“投笔怀班业,临戎想顾勋”等用典,则将个人抱负与家国情怀熔于一炉。这些语词与典故既具历史纵深感,又为后世边塞诗提供了艺术范式,部分意象如“陇水”“孤城”等更成为唐代边塞诗的常见母题。在边塞诗发展脉络中,虞羲上承鲍照《代出自蓟北门行》的刚健风骨,下启唐代边塞诗的蓬勃气象。尽管其情调尚未臻于唐人“大漠孤烟直”的俊快刚健,但其对边塞风光的宏观描摹、对将士壮志的深情咏叹,实为杜甫《前后出塞》等作品的先声。何焯“为杜诗所祖”的论断,揭示了其在文学史链条中的关键作用——既突破齐梁诗风的脂粉气,又以“高壮”的审美取向,为唐代边塞诗的兴盛奠定了重要的艺术基础。虞羲的创作实践,堪称六朝诗坛向盛唐气象过渡的重要津梁。
# 高壮开唐人之先,已稍洗尔时纤卑习气矣。
清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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