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道":寒山的道路啊,
"无人到":人迹罕至,寂静幽深。
"若能行":若能践行这般清修之道,
"称十号":堪称十方圣号。
"有蝉鸣":唯有蝉声清脆鸣唱,
"无鸦噪":不见鸦雀聒噪纷扰。
"黄叶落":黄叶飘落满地,
"白云扫":仿佛被白云轻轻拂扫而过。
"石磊磊":岩石嶙峋堆叠,
"山隩隩":山谷深邃隐秘。
"我独居":我独自栖居于此,
"名善导":自号善导心不扰。
"子细看":你若仔细观照,
"何相好":何处才是真正的妙好。
"寒山寒":寒山寒冷彻骨,
"冰锁石":坚冰仿佛锁住了岩石。
"藏山青":青山被冰雪掩藏,
"现雪白":白雪皑皑映入眼眸。
"日出照":当朝阳升起照耀,
"一时释":坚冰瞬间消融释然。
"从兹暖":从此天地回暖,
"养老客":正适合养老修行之人。
"我居山":我栖居在这山中,
"勿人识":不被世人所知所扰。
"白云中":就像那悠悠白云自在飘,
"常寂寂":心中常伴寂静之诗。
"寒山深":寒山的幽深寂静,
# 寒山深:“寒山”二句意谓山深则人迹罕至,清净自在,有利修行。
"称我心":正合我向往的心境。
"纯白石":唯爱这纯白的山石,
"勿黄金":远胜那世俗的黄金。
# 勿黄金:指寒岩石体偏白,不是黄金之色,对寒山自己而言,却比黄金还要宝贵。
"泉声响":山泉叮咚如琴声,
# 泉声响:“泉声响”四句:诗意谓泉声如琴声,而寒公能辩琴声即泉声中之意,乃为知音也。
"抚伯琴":宛如抚动伯牙之琴。
# 伯琴:将泉水流动的响声比作俞伯牙弹琴的声音。俞伯牙为古代最善抚琴者。
"有子期":若有子期般的知音,
# 子期:即钟子期,古时善听琴者。《列子·汤问》载: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伯牙鼓琴,志在登高山。钟子期曰:“善哉!峨峨兮若泰山!”志在流水。曰:“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伯牙所念,钟子期必得之。
"辨此音":定能辨悟这山水清音。
"重岩中":在重重山岩的怀抱里,
"足清风":自有足够的清风吹拂。
"扇不摇":无需摇扇,
"凉冷通":凉意自然贯通身心。
"明月照":明月洒下银辉,
"白云笼":白云如轻纱笼罩山间。
"独自坐":我独自静静地坐着,
"一老翁":宛如一位闲适的老翁。
"寒山子":我这寒山子啊,
"长如是":长久以来便是如此模样。
"独自居":独自栖居于此,
"不生死":已超脱生死纷扰的幻象。
唐代诗僧
寒山(713?~825?),唐代诗僧。曾游历四方,后居于合州始丰县西之翠屏山。其地幽僻寒冷,故亦名寒岩,自号寒山子。寒山好吟诗唱偈,与诗僧拾得等为友。其诗多表现山林隐逸之趣及佛教的出世思想,且常讥刺世态人情,表述其对人生哲理之思考。诗风浅显明白,多用俚语村言,语气诙谐,反复譬喻,机趣横溢,形成了以五言为主,简明通俗,力求古澹,富于哲理的“寒山体”。有《寒山子诗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组描写山水的三言组诗。整体描绘了寒山清幽绝俗的自然环境,以极简意象营造出空灵寂静的山水意境。借自然意象喻示本心,表达诗人物我合一的禅意与超越生死的精神境界。
2. 写作手法
用典:“泉声响,抚伯琴”引用“伯牙鼓琴遇知音”的典故,将山泉潺潺之声比作伯牙所奏的清雅琴音,表层以人文典故赋予自然声响以诗意雅趣,暗赞山水天籁的清越不俗;深层则反用典故内核,摒弃“需待知音”的世俗期待。表达了诗人对世俗价值的摒弃。渲染:“黄叶落,白云扫”“泉声响,抚伯琴”“明月照,白云笼”三句,以白云轻扫的悠缓、泉声鸣响的清越、明月朗照的澄明,借这些灵动的动态笔触,晕染出一片空灵淡远的禅韵。
3. 分段赏析
其一以“寒山道,无人到”开篇,直绘人迹罕至的隔绝之境,却非孤寂凄凉,反显超脱尘世的清净本真。“蝉鸣”与“鸦噪”的对比,以声写静,暗喻摒弃俗念、独存澄明的心境;“黄叶落,白云扫”以拟人化笔法,赋予自然以灵性,仿佛白云有意拂去尘世痕迹,契合禅宗“本来无一物”的空明之境。“石磊磊,山隩隩”的嶙峋深谷,既是实景刻画,亦象征修行之路的崎岖与深邃。诗人自号“善导”,以居所证道心,末句“子细看,何相好”反问观者:真正的“相好”不在色相,而在对本心的观照与自然的合一,暗含“即景即禅”的顿悟哲思。其二以“寒”字贯穿,“冰锁石”极写寒山冬日的凝寂滞塞,如修行者困于执念的桎梏;“藏山青,现雪白”以色彩的隐显,喻示本心被外象遮蔽的状态。转折处“日出照,一时释”笔锋陡转,阳光消融坚冰,既写自然时序的更替,亦象征正念乍现、烦恼尽消的刹那觉悟。“从兹暖,养老客”收束于温暖安适,暗示历经寒苦后的通透澄明—修行非避世逃寒,而是在冷暖更迭中照见本心,于无常中得恒常之境。其三以最极简的笔墨构筑精神原乡。“我居山,勿人识”直言避世之志,却非刻意孤高,而是如白云自在飘举的本然状态;“白云中,常寂寂”以云喻心,既写物理空间的高远,亦写心灵世界的静默丰盈。“寂寂”二字叠用,看似单调,却暗合禅宗“止观”之境—外在的寂静是叩问内心的门径,而真正的“寂”绝非枯守空无,而是在虚静中孕育生机,如空谷待音,澄明而充滿可能性。其四“寒山深,称我心”奠定全诗基调:深山之“深”,既是空间的幽远,亦是心灵的深邃,唯有摒弃俗欲者方能契合。“纯白石,勿黄金”以质地纯净的白石对比世俗追捧的黄金,鲜明表达对物质贪欲的厌离与对本真的坚守。“泉声响,抚伯琴”化自然之声为天籁,将山泉叮咚比作伯牙操琴,既赞自然之美,亦叹知音难觅;“有子期,辨此音”则一转,超越具体的知音期待,直指能与山水共鸣的“无相之音”——真正的知音,不在他人,而在自心与天地的默契相通,暗合“心外无物”的禅宗要义。其五“重岩中,足清风”以“足”字写清风充盈,无需外求,已显自足圆满;“扇不摇,凉冷通”进一步强调不假外力的天然适意,暗喻修行者不执手段、直抵本心的自在。“明月照,白云笼”以光影交织的画面,营造出空灵缥缈的意境,恍若仙境;而“独自坐,一老翁”陡然将镜头拉近,以具体的人物形象收束,却无孤寂之感——老翁与明月、白云、清风浑然一体,既见个体的存在,又显生命与自然的消融。此诗以“凉冷”为骨,以“独坐”为魂,写尽禅者与天地精神相往来的通透与安闲。其六“寒山子,长如是”以自称起笔,如老僧自道寻常,却蕴含对生命状态的终极确认:“长如是”三字,斩截有力,既指长久栖居寒山的生活方式,亦指超越变易、恒定自在的心灵境界。“独自居,不生死”直揭主旨:“独自居”非孤独封闭,而是勘破“人我之分”的无我之境;“不生死”非否定生命规律,而是超越对生死的执念——正如禅宗所言“生死即涅槃”,当心灵破除分别心,便能在念念分明中照见永恒,于独居寂处中证得“不生不灭”的本来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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