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醉后方何碍":长醉以后没有妨碍,
# 长醉后方何碍:“长醉后”二句:长期昏醉有什么挂碍,昏睡不醒有什么思虑。化用《楚辞·渔父》中“举世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语意。方何碍:却有什么妨碍,即无碍。方,却。
"不醒时有甚思":不醒的时候有什么可以想的呢?
# 不醒时有甚思:还有什么思念?
"糟腌两个功名字":用酒糟腌渍了功名二字,
# 糟腌两个功名字:“糟腌”三句:言酒把个人的功名,千古的兴亡,无限的壮志都埋葬了。糟腌:用酒糟腌渍。腌,这里有玷污的意思。
"醅淹千古兴亡事":用浊酒淹没了千年来的兴亡史事,
# 醅淹:用浊酒淹没。
"曲埋万丈虹霓志":用酒曲埋掉了万丈凌云壮志。
# 虹霓志:气贯长虹的豪情壮志。,曲埋:用酒曲埋掉。曲:酒糟。
"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不识时务的人都笑话屈原不应轻生自尽,
# 屈原:屈原(前330?—前278):战国时期伟大诗人。为了实现以民为本、举贤授能、修明法度的“美政”,他与楚国的反动贵族统治集团进行了坚决的斗争,宣称“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离骚》),终于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然自班固以来,就有指责屈原“露才扬已,竞乎危国群小之间,以离谗贼”(《离骚序》)的。,达:达:显达,与“穷”相对。
"但知音尽说陶潜是":但知己的人都说陶渊明归隐田园是正确的。
# 陶潜:即陶渊明,东晋著名诗人,淡泊名利,弃县令回乡隐居,诗酒为伴。,知音:知己。
元代戏曲作家,“元曲四大家”之一
白朴(1226~1306?),元代戏曲作家。原名恒,字仁甫,后改名朴,字太素,号兰谷。祖籍隩州(今山西河曲),终身未仕。白朴经历国破家亡之难,采取洁身自守的人生态度,闭门读书,后放浪诗酒、漫游山水、吟诗作文度过一生。白朴是元朝初年最早从事杂剧创作的文人之一,与关汉卿、马致远、郑光祖并称“元曲四大家”。他在继承唐宋传统文学的基础上,革新了文体,所创作的作品,既保留了元杂剧的通俗易懂,又不失文学艺术性,对元曲的发展成熟作出巨大贡献。所作杂剧今知有十六种,存《墙头马上》《梧桐雨》《东墙记》三种,前两种为元杂剧名著,另有《流红叶》《箭射双雕》各存曲词一折,有词集《天籁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元曲小令,也是一首饮酒题材的曲作。曲中以“糟腌”“醅淹”“曲埋”等意象,描绘了借酒抛却功名、兴亡与壮志的状态。通过世人笑屈原与知音赞陶潜的对比,表达了对现实的不满,蕴含着家国之痛与身世感慨,情感哀痛而风格达观。
2. 写作手法
排比:“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淹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三句,以“糟腌”“醅淹”“曲埋”构成排比,虽同义却用词各异,避免重复,增强语言节奏感,且以浅白口语化表达强化情感层次。夸张:“万丈虹霓志”以夸张手法形容凌云壮志的宏大,突出作者曾有的政治抱负与理想,增强情感张力。对偶:“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两句,通过“不达时”与“但知音”“笑屈原非”与“说陶潜是”的工整对仗,在口语化表达中体现格律严谨,音韵和谐。对比:“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将世人对屈原的非议与对陶潜的推崇对比,非真否定屈原、肯定陶潜,而是以愤激反语暗赞二者不与浊世同流的高洁品格,凸显作者入世(如屈原)与出世(如陶潜)的精神挣扎。用典:“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化用屈原忠谏遭谤、陶潜隐逸避世的典故。屈原坚守理想却被世俗嘲笑,陶潜不为五斗米折腰而被知音推崇,作者借此典故以反语形式表达对高洁人格的认同,以及对元代黑暗现实的无声控诉,如王季思所言“在消极表现中含积极因素”。
3. 分段赏析
首二句“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以设问起笔,表面以醉后无拘无束、不醒时无需思虑的旷达之语消解世俗忧扰,实则暗藏作者内心的激烈矛盾。“长醉”与“不醒”的假设,恰反照出醒时对现实的无奈与痛楚——醉境的短暂逃避,正源于醒时无法直面的家国之痛与人生困境,看似洒脱的语调中,渗透着理想破灭后的深沉苦涩。此句以“醉语”写“醒思”,曲笔传情,暗含白朴因战乱流离、身世浮沉而产生的隐痛,正如明人孙大雅所言,其“玩世滑稽”背后实藏“无限凄楚苍凉”。“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淹千古兴亡事,曲埋万丈虹霓志”三句,连用“糟腌”“醅淹”“曲埋”三个动词性词组构成排比,以酒中腌渍、埋藏之功,看似将功名、兴亡、壮志一概抛却,实则以极端化的表述凸显内心对这些价值的难以割舍。“功名字”“兴亡事”“虹霓志”,层层递进地指向作者曾有的政治抱负与家国关怀,而“糟”“醅”“曲”的酒中意象,既呼应“饮”题,又以物理层面的“腌埋”对比心理层面的“难忘”,形成强烈张力。白朴笔下的“埋”与“淹”,并非真欲遗忘,而是借酒浇愁的无奈宣泄,正如其《沁园春・保宁佛殿即凤凰台》中“长江不管兴亡,漫流尽英雄泪万行”的慨叹,足见其对历史兴衰的深切关注从未消弭。“糟腌”“醅渰”“曲埋”六字表意相近,却选用不同词汇构成排比句式,避免了语言重复的单调感。这些词语简易通俗、浅白如话,充满口语化的生动气息,让文句在整齐的节奏中见出变化之妙。“不达时皆笑屈原非,但知音尽说陶潜是”两句,以世人对屈原的非议与对陶潜的推崇形成鲜明对比,实则暗含反语机锋。表面上看,作者似在否定屈原的耿介孤忠,肯定陶潜的隐逸超脱,实则以“不达时”三字点破“笑屈原”者的世俗庸常,以“知音”自许,暗赞屈、陶二人不与浊世同流的高洁品格。屈原的“非”与陶潜的“是”,在作者笔下并非真正的价值判断,而是乱世中士人被迫割裂理想的痛苦抉择——既向往屈原的家国担当,又不得不效仿陶潜的避世自保。这种矛盾,恰如白朴在《夺锦标》中“新亭何苦流涕,兴废今古同”的悲叹,是对现实政治压迫的无声控诉。王季思先生谓此类作品“在消极表现中即含有积极因素”,此句正以貌似旷达的语调,书写了元代文人在出世与入世间的撕裂之痛,堪称“痛语”“狂语”的隐曲表达。此二句特意将“不达”二字提前置于句首,使前后两句形成工整的对仗关系。作者运用夸张手法强化情感表达,既以贴近生活的口语化表达增添机趣,又严格遵循格律规范,让句子音韵和谐、流畅自然,读起来朗朗上口,兼具形式美与韵律美。
4. 作品点评
白朴此曲蕴含的思想深沉而哀婉,却以浅白达观的呈现方式传递情感。其构思精巧,意旨深微,笔调从容自然间暗藏匠心。作品于绮丽婉约的一贯风格中另辟新境,以独特的艺术风貌展现深刻内涵,通过看似直白的饮者自白,将家国之痛与人生感慨融于浅近文字,在元代散曲中别出心裁,足见其在白朴散曲创作中的价值。
# 命意、造语、下字,俱好。
元周德清《中原音韵》
# 强为旷达。
现代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
# 其情似旷达,实亦至可哀痛矣。
不详刘永济《元人散曲选·序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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