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人海叹栖迟":置身世间居然连立锥之地都没有,
# 栖迟:游息,游乐休息。此处当为“闲游”之意。语出《诗经·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本为游息之意,引申为飘泊失意,李贺《致酒行》:“零落栖迟一杯酒”,即此意也。,侧身:犹“置身”,含忧惧不安意。《诗经·大雅·云汉》:“遇灾而惧,侧身修行。”孔颖达疏:“侧者,不正之言,谓反侧也。”
"浪说文章擅色丝":还信口漫言自己擅长文章辞赋。
# 擅色丝:擅长写绝妙好辞。据《世说新语·捷悟》载,魏武帝尝过曹娥碑下,见上题“黄绢幼妇外孙齑臼”八字,问杨修。杨修曰:“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幼妇,少女也,于字为妙;外孙,女子也,于字为好;齑臼,受辛也,于字为辞。所谓绝妙好辞也。”后因以“色丝”指妙文。作者前此已有诗名,在北京应邀入翁方纲、王昶、程晋芳诸名家之都门诗社,极受称赏,故云“擅色丝”。擅:专;据有。色丝:本为“绝”字之解。《世说新语·捷悟》:“修曰:黄绢,色丝也,于字为‘绝’……”后常以“色丝”喻美丽辞藻及文章。,浪说:空说,徒说。浪:意为空自、徒然。
"倦客马卿谁买赋":没有司马相如的幸运谁会来卖自己的赋,
# 买赋:司马相如《长门赋序》:“孝武皇帝陈皇后,时得幸,颇妬,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黄金百斤,为相如文君取酒。因于解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亲幸。”相如作《长门赋》,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幸。(参看《文选·长门赋序》)此反用其意,说“谁买赋”,谓自己无司马相如之幸运。,倦客马卿:西汉司马相如,字长卿,擅作赋。传说武帝陈皇后失宠,闻司马相如工于文,奉黄金百斤,求为之作文。据《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司马相如曾“久宦游不遂”、以致“家贫,无以自业。”
"诸生何武漫称诗":像何武那样赴召试作诗赐帛也徒然。
# 漫:徒然。,何武:前汉人,字君公,蜀郡郫县人。历任州刺史、御史大夫、大司空,封氾乡侯。《汉书·何武传》载:“宣帝时,天下和平……而益州刺史王襄使辩士王褒颂汉德,作中和、乐职、宣布诗三篇。武年十四五,与成都杨覆众等共习歌之。是时,宣帝循武帝故事,求通达茂异士,召见武等于宣室,上曰:“此盛德之事,吾何足以当之哉!”以褒为待诏,武等赐帛罢。”黄景仁曾赴召试,取二等,赐帛,故以何武为喻。,诸生:许多儒生。
"一梳霜冷慈亲发":慈亲老母此时也受到如此清贫之苦,
# 一梳霜冷慈亲发:谓老母亦受清贫之苦。霜冷:霜天寒冷。霜:喻老母发白。时作者老母亦在京,故云。
"半甑尘凝病妇炊":家中常常断炊导致用甑生尘。
# 半甑尘凝病妇炊:妻子贫病,难以为炊。甑尘:形容断炊已久。甑:古代煮饭用的陶器。尘凝:尘土凝聚,喻无粟。《后汉书·独行列传》载,范冉家贫,人称“甑中生尘范史云”。诗本此。
"寄语绕枝乌鹊道":为此告诉绕树三匝的乌鸦喜鹊,
# 寄语绕枝乌鹊道:一作“为语遶枝乌鹊道”。“寄语”二句:化用曹操《短歌行》“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诗意,表现移家京师的自悔和怨愤之情。
"天寒休傍最高枝":天气寒冷不要想居住在最高枝上。
# 最高枝:喻寄居京师。
清代诗人
黄景仁(1749~1783),清代诗人。字汉镛,一字仲则,号鹿菲子,武进(今江苏常州)人。四岁而孤,家境清贫,少年时即负诗名,为谋生计,曾四方奔波。一生怀才不遇,穷困潦倒,后授县丞,未及补官即在贫病交加中客死他乡。黄景仁以诗名世,与洪亮吉、孙星衍、赵怀玉、杨伦、吕星垣、徐书受并称“毗陵七子”。其诗多抒发穷愁不遇、寂寞凄怆的情怀。另作有一些爱情诗,缠绵悱恻;有些诗慷慨豪迈,如《少年行》等;刻画山水景物或人情事态的诗篇则写得细致生动。黄景仁亦有词名,长调多凄怆悲凉,其咏物词亦有特点。小令明白晓畅,亦多悲感凄凉之调,稍嫌直露。有《两当轩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七言律诗,也是一首抒怀诗。全诗以寒士困顿生活为背景,通过自嘲文才无人赏识、描绘家贫亲老的艰辛,抒发了怀才不遇的悲苦与疏离权贵的孤傲。
2. 写作手法
用典:此诗多处用典,贴切自然且意蕴深远。如“浪说文章擅色丝”,化用《世说新语・捷悟》中“色丝”的典故:蔡邕曾题“黄绢幼妇,外孙齑臼”,此为“绝妙好辞”的隐语,诗人借此表明自己擅长创作精妙文章,却无人赏识的无奈。
3. 分段赏析
首联“侧身人海叹栖迟,浪说文章擅色丝”,“侧身”生动勾勒出文人在京城人海中艰难求存的窘迫之态,“栖迟”反用《诗经》典故,将文人向往的隐逸理想与现实的漂泊处境尖锐对立,“叹”字既饱含个人际遇的无奈,又暗涌着对时代困局的深沉忧虑。“浪说”直斥文人空谈浮夸的不良风气,“色丝”化用《论语》典故,辛辣讽刺文章徒有其表的弊病,“擅”字更以反讽之笔,道尽文人即便文采出众,仍难摆脱现实困境的无奈。颔联“倦客马卿谁买赋,诸生何武漫称诗”,借司马相如卖赋典故,深刻揭露文人依附权贵却又无人赏识的生存困境,“谁买赋”的反问,将无人问津的悲凉推向高潮,与杜甫“文章憎命达”的千古喟叹遥相呼应。“何武”典故的运用,影射东汉经学家何武的悲剧,“漫称诗”三字如利刃,刺破文人自我标榜的虚妄,揭示出诗文沦为功名利禄工具、创作初心丧失的残酷现实。颈联“一梳霜冷慈亲发,半甑尘凝病妇炊”笔锋一转,聚焦家庭悲剧。“霜冷”以触觉写视觉,将母亲白发苍苍的衰老刻画得入木三分,梳子的冰冷细节,暗示贫寒家境对亲情的侵蚀;“甑尘”典出《后汉书》,积尘的甑与病妇勉强升起的炊烟,构成双重困境,深刻展现科举制度下士人家庭的生存绝境。尾联“寄语绕枝乌鹊道,天寒休傍最高枝”,巧妙化用曹操诗句中的乌鹊意象,反讽世人对权力的趋之若鹜。“最高枝”象征权力中心,“天寒”隐喻末世危机,“休傍”二字既是对个体的恳切警示,更是对腐朽体制的绝望控诉,将个人命运与时代危机紧密相连,余韵悠长,饱含冷眼观世的悲悯情怀。全诗白描与用典相得益彰,在细腻的个体叙事中,完成了对时代弊病的深刻剖析,极具艺术感染力与思想深度。
4. 作品点评
《都门秋思四首(其四)》一诗展现出诗人历经世事沧桑,在洞悉社会本质后毅然决然的人生选择,彰显出不与世俗同流、超然物外的孤傲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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