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者天":苍天啊,
# 苍苍:深青色。《庄子·逍遥游》:“天之苍苍,其正色邪?”
"生余何为":你为什么生我?
"令人慨慷":真是令人悲叹。
# 慨慷:即慷慨,感慨或悲叹之意。
"叹其年难及":慨叹那有所作为的年岁是难于达到了,
# 其年:指有所作为的年岁。
"丁时已过":壮健的时日已过,
# 丁时:壮健之时。
"一寒至此":如此贫寒,
# 一寒:《史记·范睢蔡泽列传》:“范叔一寒如此哉?”
"辛味都尝":人生的辣味都尝到了。
# 辛味:辣味。
"似水才名":才名如水向东流去,
"如烟好梦":好梦像烟一样消散,
"断尽黄齑苦笋肠":我这塞着粗菜苦笋的肠子似乎也已断尽。
# 黄齑:粗菜。
"临风叹":临风慨叹命运的不济,
"只六旬老母":只有那六十岁的老母亲,
"苦节宜偿":她艰苦守节,应该得到儿子的报偿。
# 苦节:于艰难困苦中仍守节义。《两当轩全集·自叙》:“景仁四岁而孤,鲜伯仲,家壁立。”可知他的父亲死得很早。
"男儿堕地堪伤":自己生下地便迎来了悲伤,
# 男儿:诗人自指。
"怪二十何来镜里霜":奇怪的是二十岁便有了白发。
# 镜里霜:指镜中看到了白发。
"况笑人寂寂":况那笑人寂寂的邓禹,
# 寂寂:冷落无人的样子。《南史·王融传》:“融躁于名利,自恃人地,三十内望为公辅,……及为中书郎,尝抚案叹曰:‘为尔寂寂,邓禹笑人。’”
"邓曾拜衮":二十四岁拜为大司徒,
# 拜衮:拜衮岁。指二十四岁。《后汉书·邓禹传》:“建武元年正月,……光武即位于鄗,使使者持节拜禹为大司徒。……禹时年二十四。”,邓:邓禹。东汉名将。
"所居赫赫":居位显赫,
# 赫赫:显要的样子。
"周已称郎":周瑜二十四岁当了中郎将,
# 周已称郎:《三国志·吴书·周瑜传》:“是岁建安三年也,(孙)策亲自迎瑜,授建威中郎将……瑜时年二十四,吴中皆呼为周郎。”
"寿岂人争":寿命哪里是人能争到,
"才非尔福":有才能并非是自己的福份,
# 尔:你。此处指诗人自己。
"天意兼之忌酒狂":加上天意忌恨酒狂。
"当杯想":对着酒杯我考虑到,
"想五湖三亩":那狭小的宅地,
# 五湖三亩:指狭小的宅地。五湖言其大,三亩言其小;五湖中之三亩,极言其狭小。王维《送丘为落第归江东》诗:“还家白发新,五湖三亩宅。”
"是我行藏":将是我归藏的地方。
# 行藏:出自《论语·述而》:“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后以“行藏”指人的出处、行止。
清代诗人
黄景仁(1749~1783),清代诗人。字汉镛,一字仲则,号鹿菲子,武进(今江苏常州)人。四岁而孤,家境清贫,少年时即负诗名,为谋生计,曾四方奔波。一生怀才不遇,穷困潦倒,后授县丞,未及补官即在贫病交加中客死他乡。黄景仁以诗名世,与洪亮吉、孙星衍、赵怀玉、杨伦、吕星垣、徐书受并称“毗陵七子”。其诗多抒发穷愁不遇、寂寞凄怆的情怀。另作有一些爱情诗,缠绵悱恻;有些诗慷慨豪迈,如《少年行》等;刻画山水景物或人情事态的诗篇则写得细致生动。黄景仁亦有词名,长调多凄怆悲凉,其咏物词亦有特点。小令明白晓畅,亦多悲感凄凉之调,稍嫌直露。有《两当轩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抒怀词,也是一首祝寿题材的词,作者通过描写自己的生平,表达了自己命途多舛,怀才不遇,时运不济的孤愤之情。
2. 写作手法
对比:以下阕“况笑人寂寂,邓曾拜衮;所居赫赫,周已称郎”为例,以东汉邓禹(24岁官拜大司徒)、三国周瑜(24岁任中郎将)年少显达的典故,反衬自身“镜里霜”(少年白发)的落魄,凸显才命相悖的悲剧感。“似水才名,如烟好梦”将才华与梦想比作易逝的水与烟,与“断尽黄齑苦笋肠”的清贫现实形成尖锐反差。用典:“邓曾拜衮,所居赫赫,周已称郎”引用了两个典故。其一是邓禹拜衮。邓禹是东汉开国名臣,二十四岁被光武帝刘秀任命为大司徒,位极人臣。其二是周瑜称郎。周瑜二十四岁任中郎将,显赫一时。作者借邓禹和周瑜二十四岁时达到的成就,表达了对同为二十四岁仍籍籍无名的自己的自嘲与不平。直抒胸臆:开篇“苍苍者天,生余何为”以激楚呼告直斥命运不公,打破传统自寿词的庆贺基调。反衬:下片“男儿堕地堪伤”诗人说自己生下来便迎来了悲伤,与后文中邓禹、周瑜年少得志的典故形成反衬,表达出自身才高命蹇的酸楚。
3. 分段赏析
这首词的上片以“苍苍者天,生余何为?令人慨慷”劈空喝问,“苍苍”化《庄子》天之苍色为具象神格;“慨慷”双声叠韵如击铁板,表达出作者的悲愤。首句定调天命质疑,以“何为”二字为全词悲慨奠基。接着“叹其年难及,丁时已过;一寒至此,辛味都尝”一句中“丁时”与“难及”构成时间绞索;“一寒至此”典出《范雎传》,以史家冷笔表现出自己的贫苦。四句鼎足对中,“难及—已过”“至此—都尝”使肉身困顿与精神焦虑在此共振。“似水才名,如烟好梦,断尽黄齑苦笋肠”中“水”“烟”喻体非仅状虚空,更以流动暗指才名消散之不可逆;“黄齑苦笋”借饮食粗粝作愁肠具象化,“断尽”二字如闻摧折之声。双譬喻接续味觉通感,将抽象失意碾磨成生理剧痛。“临风叹,只六旬老母,苦节宜偿”一句中“苦节”二字既指母亲守节抚孤之史实,更以“宜偿”揭破孝道伦理困境。下片:“男儿堕地堪伤。怪二十何来镜里霜”中的“堕地”呼应上片“生余何为”,形成悖论闭环;“镜里霜”以视觉写早衰,霜色寒光刺破“二十”青春表象。“怪”字力透三寸,非怨非怒,乃对命运荒诞的彻骨悚然。“况笑人寂寂,邓曾拜衮;所居赫赫,周已称郎”邓禹二十四岁拜大司徒、周瑜二十四岁领中郎将,两典如双刃穿心。“笑人寂寂”的自嘲中,“拜衮”“称郎”的煊赫动词与“寂寂”叠词形成对比反衬——历史荣光愈绚烂,现实落拓愈刺目。“寿岂人争,才非尔福,天意兼之忌酒狂”三组否定句如连珠铳射:“岂争”破长生妄念,“非福”解才命相妨,“忌酒狂”典出《汉书》盖宽饶“性刚酒狂”,直指天意嫉才。冷语自省中暗藏桀骜,酒狂形象实为对天命枷锁的精神反抗。“当杯想,想五湖三亩,是我行藏”双“想”字如醉中叠影;“行藏”语出《论语》,然以“是我”强断,表面归隐超然,实则将儒家用舍行藏之道砸碎重组——末句酒杯中的太湖烟波,实为悲愤熔铸的假想性自救。
4. 作品点评
这首和他的许多诗词一样,内容非常激楚,不掩其高傲真挚的本色。他所抒发的,是其内心世界中深藏的激情,他是一位才华横溢有理想有抱负的诗人,与我们现在相比他似乎成熟得过早一些,然而他在诗词创作方面,已经达到了很高的境界。就其秉赋而言,确有惊人之处。他在生辰之日,虽然触绪自伤,却也并非就此消沉下去。就在这年三月上巳日,朱筠学使曾集安徽文士,会于采石之太白楼,一时授简赋诗者数十人,他年纪最少,乘醉著白袷立日影中,落笔顷刻数百言,一座皆惊。结句云:“高会题诗最上头,姓名未死重山丘。请将诗卷掷江水,定不与江东向流。”与会者无不惊为奇才。可惜他在所谓乾隆盛世,竟不能尽其才行其志!读了这首自寿词,不禁为之三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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