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客常乐坊":以前住在常乐坊时,
"井泉浊而咸":井里的泉水浑浊又咸涩。
"新屋新昌里":新的房屋在新昌里,
# 屋:一作居。
"井泉清而甘":井里的泉水清澈又甘甜。
"僮仆惯苦饮":家中的僮仆习惯了饮用苦水,
"食美翻憎嫌":面对美味的食物反而厌恶嫌弃。
"朝朝忍饥行":天天忍受饥饿行走,
"戚戚如难堪":忧愁的样子好像难以忍受。
"中下无正性":普通人没有坚定的本性,
"所习便淫耽":对所习惯的事物就会沉溺其中。
"一染不可变":一旦受到影响就难以改变,
"甚于茜与蓝":比用茜草和蓝草染色还要深刻。
"近贫日益廉":靠近贫困的环境会一天天变得廉洁,
"近富日益贪":靠近富贵的环境会一天天变得贪婪。
"以此当自警":用这些来自我警示,
"慎勿信邪谗":千万不要轻信邪恶的谗言。
中唐诗人,苦吟诗人代表
姚合(777~843),唐代诗人。字大凝,陕州硖石(今河南三门峡市陕州区东硖石乡)人。元和进士,授武功主簿。历官金州、杭州刺史及秘书少监,官至秘书监。世称姚武功、姚少监,其诗作也称武功体。姚合与贾岛友善,诗亦相近,并称“姚贾”。其善学诸家之长而自成一体,善写自然景色,喜为五律且刻意求工。推崇王维一派玄远清丽的诗风,对晚唐李频等诗人及南宋“永嘉四灵”、明竟陵派颇有影响。著有《姚少监诗集》《极玄集》。
1. 分段赏析
“旧客常乐坊,井泉浊而咸”:这句看似简单的叙述,藏着诗人对生活细节的细腻体察。“旧客”二字点明诗人在常乐坊居住已久,并非短暂停留,这“久”字为后文“惯”字埋下伏笔。“浊而咸”不仅是对井水的客观描述,更暗示了旧居生活的粗陋,浑浊的水或许需要多次过滤才能饮用,咸味则可能让食物都失了滋味。这种日常的不便,诗人没有刻意渲染苦情,只是平静道来,却让读者能感受到长期在这样环境中生活的状态,也为下文新居的“清而甘”形成了自然的对比铺垫,让后续的反差更有力度。“新屋新昌里,井泉清而甘”:与上句形成鲜明对照,“新屋”既指住所的更换,也带着一种生活境遇转变的新鲜感。“清而甘”三个字,简单却有画面感:清澈的泉水能直接看见水底,甘甜的滋味或许能让寻常的茶水、米粥都变得可口。诗人写这处新居的井水,没有用华丽的辞藻,只是如实描述水质,却让这种生活条件的改善显得真实可感。而这种改善本应是好事,却引发了后续僮仆的不适,这就使得这句看似平淡的叙述,成了触发下文对人性思考的起点,平静中藏着对生活变故的观察。“僮仆惯苦饮,食美翻憎嫌”:这句聚焦于僮仆的反应,是全诗从环境描写转向人性观察的关键。“惯苦饮”三个字道破核心:长期饮用“浊而咸”的井水,让僮仆的味觉、甚至生活习惯都适应了这种“苦”,苦成了常态。当“清而甘”的井水和美味食物出现时,“翻憎嫌”的“翻”字用得很妙,写出了一种出乎意料的反转,本应受欢迎的美好事物,反而因打破了“惯”而被厌恶。这并非僮仆刻意挑剔,而是长期习惯形成的本能反应,诗人捕捉到这一日常细节,没有指责僮仆,只是客观呈现,却让人感受到习惯对人的制约。“朝朝忍饥行,戚戚如难堪”:承接上句,进一步描写僮仆因“憎嫌”美食而产生的状态。“朝朝”强调了这种状态的持续性,不是一时的不适应,而是日复一日的煎熬;“忍饥行”则具体展现了这种不适应的后果,明明有食物,却因习惯而无法接受,只能饿着肚子行动。“戚戚如难堪”则刻画了僮仆的神情,忧愁、不安,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这里的“难堪”并非物质匮乏带来的,而是精神层面对“改变”的抗拒,诗人通过这种反常的痛苦,更深刻地揭示了习惯对人的禁锢,让读者感受到这种日常现象背后的沉重。“中下无正性,所习便淫耽”:从僮仆的具体行为,诗人提炼出对普遍人性的思考。“中下”指普通人,诗人没有贬低,只是客观指出他们“无正性”,缺乏坚定的本性,容易被外界影响。“所习便淫耽”中的“淫耽”是沉溺、深陷的意思,说明普通人一旦习惯了某种事物,就会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这一句是从具体到抽象的过渡,诗人没有空泛议论,而是基于前文僮仆“惯苦饮”“翻憎嫌”的事实,自然推出对人性的看法,让道理显得真实可信,也为下文的比喻做了铺垫。“一染不可变,甚于茜与蓝”:用比喻的手法深化对人性的理解,“茜与蓝”是古代常用的染色原料,茜草染出红色,蓝草染出青色,这些颜色一旦染在织物上,就很难褪去,是生活中常见的现象。诗人说人性“一染不可变,甚于茜与蓝”,意思是人性一旦受到环境、习惯的影响,形成固定的品性,比织物染色更难改变。这个比喻贴近生活,让抽象的“人性易受影响”变得具体可感,既呼应了前文僮仆因“惯”而难以接受新事物的现象,也让读者更直观地理解习惯对人性的深刻影响。“近贫日益廉,近富日益贪”:从“习惯影响人性”进一步推导出环境对品性的具体作用。“近贫”“近富”指出不同的环境,“日益”则强调了这种影响的渐进性,不是突然变化,而是一天天积累的结果。靠近贫困环境,人会逐渐变得廉洁;靠近富贵环境,人会逐渐变得贪婪。这并非绝对的定论,而是诗人基于生活观察总结出的大概率现象,揭示了环境对人品性的潜移默化的塑造力,让前文的抽象思考有了更具体的指向,也为结尾的“自警”做了铺垫。“以此当自警,慎勿信邪谗”:作为全诗的收束,从对他人、对普遍人性的观察,转向自我要求。“以此”概括了前文所述的环境影响习惯、习惯塑造人性的种种现象,诗人没有停留在议论,而是将这些观察转化为自我警示的准则。“慎勿信邪谗”则是具体的警示内容,邪谗往往会迎合人的弱点,在不良环境中更容易侵入人心。这句让全诗从对生活现象的描述、对人性的思考,最终落到切实的自我修养上,使诗歌不仅有观察的深度,更有实践的温度,体现了诗人从日常中汲取生活智慧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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