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谷之中有淫液":五谷之中能酿出迷乱人心的汁液(指酒),
"尧舜未尝得涓滴":但尧舜这样的圣贤从未沾过一滴。
"刚柔张驰理或容":天地间刚柔张弛的道理或许容得下某些事物,
"两间缘此生仪狄":但正因如此才诞生了酿酒的仪狄。
"初如滥觞出岷山":酒最初如岷山流出的细流,
"中作江汉横人间":中途却如长江汉水般在人间泛滥。
"沃焦苏枯亦宜有":酒能解焦渴、润枯槁(指少量饮酒的益处),
"滔天襄陵苦不难":但让它泛滥成灾、淹没山丘也并非难事。
"几人捐躯乞鲛鳄":多少人因酒丧命,葬身于鲛鳄之口(喻指凶险境地),
"几家荡析无城郭":多少家庭因酒破败,流离失所,连城郭都不复存在。
"古今鱼鳖剧永嘉":古往今来,因酒导致的灾祸比 “永嘉之乱” 更甚(百姓如鱼鳖般遭殃),
"至今无人非毕卓":但至今仍无人指责嗜酒的毕卓。
"圣人哲士谋虑长":圣人贤士深谋远虑,
"金城铁壁为堤防":用金城铁壁般的制度作为禁酒的堤防。
"尊崇流水尚泛溢":即便对流水般的酒加以尊崇,它仍会泛滥,
"黜降登跻毋升堂":因此必须贬抑(酒),不让它登堂入室。
"森严监史如霜雪":监管者需如霜雪般严明,
"无算无量无逾节":禁止无节制、无度量的饮酒行为,不让人逾越界限。
"僛僛傞傞未尝有":(若禁酒有效),就不会有醉步蹒跚的丑态,
"山立佳人冰玉洁":世人皆如高山般挺立,品性冰清玉洁。
"奈何世降波澜狂":无奈世道衰落,酒祸如狂澜泛滥,
"周公不作卫武亡":周公(制礼作乐)不再出现,卫武公(劝诫饮酒)也已消亡。
"汉家石杠耗海内":汉朝用巨石建造酒肆,耗尽天下资源,
"唐殿金龙跨远方":唐朝宫殿中,酒器如龙般横跨远方。
"上下因循为日用":君臣上下因循守旧,将饮酒当作日常,
"胜理肠胃成膏肓":最终让恶习深入肠胃,成为难以根治的痼疾。
"病民害物拂后土":酒祸损害百姓、破坏万物,违背大地(后土)的意志,
"愁天怒地干阴阳":让天地忧愁愤怒,扰乱阴阳秩序。
"圣君宵衣急民瘼":圣明的君主忧心百姓疾苦,连夜操劳,
"一照万方同忭跃":一旦他的德政普照天下,万民都会欢欣雀跃。
"救荒令典固当尔":救荒的典章制度固然应当推行,
"此事更有加商略":但禁酒之事更需深入谋划。
"东西晋武覆辙新":东西晋因酒而亡的覆辙尚在眼前,
"李白杜甫皆沈身":连李白、杜甫这样的文人也因酒伤身。
"夏后以前皆圣世":夏禹之前都是圣明的时代,
"岂无贵客与鬼神":难道那时没有贵客和鬼神需要招待吗。
"四维不张既非美":礼义廉耻(四维)不伸张,社会就谈不上美好,
"人而无礼不如死":人若失去礼仪,活着不如死去。
"阮籍罪当投四裔":阮籍(纵酒避世)的行为应当流放到边疆,
"山简接罗尤乱纪":山简(嗜酒误事)头戴 “接䍠”(头巾)更是扰乱法纪。
"江东命脉王茂弘":江东的命脉在于王导,
"荆州父母陶士行":荆州的百姓仰赖陶侃。
"更乞十年禁酺蜡":恳请推行十年禁酒令,
"书生鼓腹老太平":让书生们能吃饱肚子,在太平盛世中终老。
宋末元初理学家、文学家
陈普(1244~1315),宋末元初理学家、文学家。字尚德,居石堂山,号惧斋,世称石堂先生。福建宁德(今属福建)人。师承韩翼甫,为朱熹三传弟子。入元隐居授徒,屡次被辟为州教授却不赴任,四方从学者数百人,曾受聘于云庄书院,晚居莆中。其诗闲淡疏远,饶有情致。代表作品有《答友人》《秋日即事》。
1. 分段赏析
“五谷之中有淫液,尧舜未尝得涓滴。刚柔张弛理或容,两间缘此生仪狄。”诗人先说五谷能酿成酒(“淫液”指酒),但上古圣贤尧舜却滴酒未沾,暗指酒本非生活必需。接着提到“刚柔张弛”的道理或许容得下酒的存在,于是天地间才有了造酒的仪狄。这里用“仪狄造酒”的典故,既点明酒的起源,又埋下伏笔——酒的存在虽看似合理,却为后续的危害埋下隐患,暗含“圣人不饮”的价值导向。“初如滥觞出岷山,中作江汉横人间。沃焦苏枯亦宜有,滔天襄陵苦不难。几人捐躯乞鲛鳄,几家荡析无城郭。古今鱼鳖剧永嘉,至今无人非毕卓。”诗人用“滥觞出岷山”比喻酒起初微小,后来却像江汉之水横流人间,泛滥成灾。酒既能“沃焦苏枯”(解乏解渴),也能“滔天襄陵”(洪水般危害),但重点落在后者:多少人因酒丧命,多少家庭因酒破散,城池荒废,百姓如鱼鳖般遭殃(“永嘉”指西晋永嘉之乱,此处借指灾祸)。而世人却像毕卓(晋朝嗜酒官员)一样沉迷酒中,无人批判,可见酒祸之深。这部分用自然现象类比,以具体的民生苦难场景,直陈酒的破坏性。“圣人哲士谋虑长,金城铁壁为堤防。尊崇流水尚泛溢,黜降登跻毋升堂。森严监史如霜雪,无算无量无逾节。僛僛傞傞未尝有,山立佳人冰玉洁。”诗人说圣人贤士早有长远谋划,用“金城铁壁”般的制度来禁酒:即便推崇“流水”般的疏导,也绝不让酒过度泛滥(“黜降登跻毋升堂”指限制酒的使用场合)。监管者如霜雪般严厉,规定饮酒“无算无量无逾节”(即不过量、守节制),于是社会上再无醉态百出(“僛僛傞傞”)的景象,人人如“山立佳人”般端庄自持。这部分描绘了理想中的禁酒秩序,以“堤防”“监史”等具象化比喻,说明制度约束的重要性。“柰何世降波澜狂,周公不作卫武亡。汉家石杠耗海内,唐殿金龙跨远方。上下因循为日用,胜理肠胃成膏肓。病民害物拂后土,愁天怒地干阴阳。”笔锋一转,诗人感叹世道衰落,酒风如狂澜失控,只因周公(制礼作乐)、卫武公(劝诫饮酒)这样的贤哲不在。汉代、唐代的奢靡酒风(“石杠”“金龙”指酒器奢华)耗尽国力,上下因循守旧,将酗酒当日常,导致风气病入膏肓。酒不仅“病民害物”,更扰乱天地阴阳秩序,用“愁天怒地”夸张地写出酒祸对社会根基的破坏。这部分借汉唐宋的历史教训,批判当下对酒祸的纵容。“圣君宵衣急民瘼,一照万方同忭跃。救荒令典固当尔,此事更有加商略。东西晋武覆辙新,李白杜甫皆沉身。夏后以前皆圣世,岂无贵客与鬼神。四维不张既非美,人而无礼不如死。阮籍罪当投四裔,山简接䍠尤乱纪。江东命脉王茂弘,荆州父母陶士行。更乞十年禁酺蜡,书生鼓腹老太平。”诗人寄望圣君忧心民苦,除了救荒,更应重视禁酒。东西晋的覆灭、李白杜甫因酒伤身(“沉身”)都是前车之鉴。上古圣世虽有贵客鬼神,却无酗酒之风,只因“四维”(礼义廉耻)张弛有度。他批判阮籍(纵酒避世)、山简(酗酒误政),推崇王导(东晋名臣,重治世)、陶侃(惜谷禁酒),呼吁“十年禁酺蜡”(禁止节庆酗酒),盼百姓能“鼓腹老太平”。结尾以正反案例对比,将禁酒上升到“礼仪”与“治世”的高度,收束全诗的呼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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