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遗我剡溪茗":越人送给我剡溪名茶,
# 剡溪:水名,剡溪位于浙江东部,又名剡江、剡川,全长二百多公里,乃千年古水。自新昌至溪口,环绕会稽、四明和天台三座名山蜿蜒而来,其间清流奔腾风光惊艳。早在秦汉置剡县时就有山有天台,水有剡溪之称。李白有诗句送我至剡溪;杜甫有诗句剡溪蕴秀异。在剡溪区域曾有四百多位唐代诗人在此留下足迹,故剡溪也被誉为唐诗之路。而剡溪茶因皎然此诗得以扬名。但此处剡溪应特指嵊州。溪:一作山。,遗:赠送。,越:古代绍兴。
"采得金牙爨金鼎":采摘下茶叶的嫩芽,放在茶具里烹煮。
# 金鼎:风炉,煮茶器具。,爨:炊也,“取其进火谓之爨。”此处当烧、煮茶之意。,金牙:鹅黄色的嫩芽。牙,一作芽。
"素瓷雪色缥沫香":白瓷碗里漂着青色的饽沫的茶汤,
# 缥沫香:青色的饽沫。缥,一作飘。,素瓷雪色:白瓷碗里的茶汤。
"何似诸仙琼蕊浆":如长生不老的琼树之蕊的浆液从天而降。
# 琼蕊:琼树之蕊,服之长生不老。
"一饮涤昏寐":一饮后洗涤去昏寐,
"情来朗爽满天地":神清气爽情思满天地。
# 朗爽:一作爽朗。,来:一作思。
"再饮清我神":再饮清洁我的神思,
"忽如飞雨洒轻尘":如忽然降下的飞雨落洒于轻尘中。
"三饮便得道":三饮便得道全真,
"何须苦心破烦恼":何须苦心费力的去破烦恼。
"此物清高世莫知":这茶的清高世人都不知道,
"世人饮酒多自欺":世人都靠喝酒来自欺欺人。
# 多:一作徒。
"愁看毕卓瓮间夜":愁看毕卓贪图饮酒夜宿在酒瓮边,
# 毕卓:晋朝人,是个酒徒。一天夜里,他遁着酒香,跑去偷喝了人家的酒,醉的不省人事,被伙计们捆起放在酒瓮边。次日掌柜的见捆的是州郡“吏部郎”,哭笑不得,此事被传为笑谈。,愁:一作好。
"笑向陶潜篱下时":笑看陶渊明在东篱下所做的饮酒诗。
# 陶潜篱下:陶潜,陶渊明。篱下:陶渊明《饮酒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崔侯啜之意不已":崔使君饮酒过多之时,
# 崔侯啜之意不已:崔侯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惊人耳:是说崔石使君饮酒过多之时,还会发出惊人的狂歌。
"狂歌一曲惊人耳":还会发出惊人的狂歌。
# 狂歌:此指放歌无节。
"孰知茶道全尔真":谁能知饮茶可得道,得到道的全而真,
"唯有丹丘得如此":只有传说中的仙人丹丘子了解。
# 丹丘:即丹丘子,传说中的神仙。
唐代诗僧
皎然(720~795?),唐代诗僧。俗姓谢,字清昼,湖州长城(今浙江长兴)人。自称为南朝宋谢灵运十世孙,与颜真卿等交往密切,与陆羽等过从唱酬,广开诗会。其诗多送别酬答之作,情致闲适,语言简淡。所撰《诗式》论述诗歌法式,标举意境,提示作诗技巧与方法,兼评历代诗作,开以禅理论诗之先河。代表作品有《诗式》。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写茶的古体诗。诗中从友人赠送剡溪名茶写起,描绘了剡溪茶的珍贵及清郁香气、甘美滋味,细腻刻画茶的色、香、味、形,生动展现“一饮涤昏寐”“再饮清我神”“三饮便得道”的递进式饮茶感受,将饮茶的精神享受升华至修身悟道之境。同时通过茶酒对比,批判世人饮酒自欺,赞赏崔石使君对茶的钟情,凸显茶之清高,表达了对淡泊本真、高洁志趣的追求。
2. 分段赏析
前半部分(从“越人遗我剡溪茗”至“三饮便得道”):逐层铺陈饮茶体验,构建品茗的精神境界。首四句以“越人遗我剡溪茗,采得金牙爨金鼎”点明茶的来源与烹制,“金牙”喻指茶叶珍贵,“金鼎”凸显烹茶器具典雅,通过物象描写奠定茶事的庄重感。“素瓷雪色缥沫香,何似诸仙琼蕊浆”以“素瓷”“雪色”“缥沫”勾勒茶汤的色泽与形态,将茶汤比作“仙琼蕊浆”,运用比喻手法强化茶的超凡气质,属语言层面的炼句与意象营造。“一饮涤昏寐,情来朗爽满天地;再饮清我神,忽如飞雨洒轻尘;三饮便得道,何须苦心破烦恼”采用递进式结构,通过“一饮”“再饮”“三饮”的层递叙事,从生理层面的“涤昏寐”“清我神”,升华至精神层面的“得道”境界。“朗爽满天地”以夸张笔法写茶带来的心灵澄明,“飞雨洒轻尘”用通感手法传递清凉之感,最终将饮茶体验与悟道哲学相联结,体现内容主题中“茶禅一味”的思想内核,属表达技巧中的结构递进与感官通融。后半部分(从“此物清高世莫知”至结尾):茶酒对比凸显高洁志趣,点明茶道本真。“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饮酒多自欺”以直抒胸臆的议论,对比茶的“清高”与酒的“自欺”,奠定批判基调。“愁看毕卓瓮间夜,笑向陶潜篱下时”巧用典故:毕卓“瓮间夜饮”象征纵酒放达的世俗生活,陶潜“采菊东篱”代表淡泊超脱的人生态度,二者对照凸显诗人对“以茶代酒”的价值认同,属表达技巧中的用典与对比。“崔侯啜之意不已,狂歌一曲惊人耳”以崔石使君的嗜茶之举,侧面烘托茶的魅力;结句“孰知茶道全尔真,唯有丹丘得如此”首次提出“茶道”概念,将饮茶与“全真”境界相勾连,既呼应前文“三饮得道”的论述,又赋予茶道以儒释道融合的哲学内涵(儒之“正”、道之“清”、佛之“和”),属内容主题中对茶道精神的提炼与升华。此段通过对比、用典与议论,完成从个体品茗体验到普遍人生哲学的跃升,深化了诗歌的思想厚度。
3. 作品点评
皎然在诗中以“三饮”之道将饮茶活动升华为修行悟道的捷径,借由饮茶过程实现物我两忘的禅意境界,达成与道合一的精神超越,仿若步入仙人般空灵通透之境。全诗笔调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看似毫不费力,实则在构思上层层递进——从茶品馈赠、烹煮之仪到三饮体验,脉络清晰且意境渐次开阔;语言上善用比喻、通感与夸张,如“素瓷雪色缥沫香”的细腻白描、“飞雨洒轻尘”的通感想象,皆生动贴切;描绘中兼具写实与虚写,既摹刻茶之色香味形,又升腾至精神哲思之境,夸饰而不失节制。尤其值得关注的是,诗中虽未直接沿用卢仝“七碗茶歌”的奇崛险怪,却在酣畅淋漓的铺陈中暗含严谨法度,于洒脱随性间蕴含内在骨力,巧妙融合了盛唐诗歌的丰沛气韵与中唐茶道的哲思深度,最终使“茶道”这一概念获得兼具文学性与思想性的完美呈现。
# 僧皎然这首诗即是佛家禅宗对茶作为清高之物的一种理解,也是对品茗育德的一种感悟。而禅宗历来主张“平常心是道”的茶道之理,是对抛却贪、嗔、痴的一种解读,三碗得道,通过对“涤昏寐”、“清我神”、“破烦恼”的描述,揭示了禅宗茶道的修行宗旨,表达了对道家“天人合一”思想的赞赏。
舒曼
# 皎然毕竟是个和尚,佛家的思想对他的影响更为深刻,由于他修习的是禅宗的“心地法门”,很讲究心性的修养,故而对茶的养心作用尤为重视。这一点在他那首著名的《饮茶歌诮崔石使君》一诗中表现的淋漓尽致。
京华散人
# 该诗用饮茶的好处来诮(讥嘲)崔石的饮酒,并列举了东晋两个著名的饮酒人物:毕卓、陶潜。皎然讲述了他品饮剡溪茗的感受:第一饮达到涤昏寐,第二饮达到清我神,第三饮达到最高的境界——得道。同时指出茶是最清高的,而饮酒则是一种自欺。该诗首次提出“茶道”两字。
《中国茶事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