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中":在平民百姓之中,
# 布衣:指平民百姓。
"问英雄":试问那几个英雄人物。
"王图霸业成何用":称王称霸建立功业究竟有什么用处!
# 王图霸业:成王的宏图,称霸的大业。
"禾黍高低六代宫":你看那六朝宫殿,如今长满了高高低低的禾黍,
# 六代:即六朝,指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均在今南京建都。
"楸梧远近千官冢":千万名达官的坟墓上,如今远远近近长满了楸树和梧树。
# 冢:坟墓。,楸梧:两种树木名,既是制棺的用材,又是墓地常植之树。楸,梓树的一种。
"一场恶梦":只不过像是一场恶梦。
# 恶梦:一作“噩梦”。
“元曲四大家”之一
马致远(1251?~1321?),元代戏曲作家、散曲家。字千里,号东篱,大都(今北京)人。曾任江浙行省官吏。马致远与关汉卿、郑光祖、白朴并称“元曲四大家”。其戏曲创作以格调飘洒脱俗,语言典雅清丽著称。杂剧或写历史兴亡之爱国主题,或写士人怀才不遇之穷愁困顿,多数则写隐居乐道、神仙道化,以寄孤愤。散曲多写景纪行、叹世归隐之作。风格皆豪放清逸。马致远终生致力于剧曲创作,所作杂剧今存《汉宫秋》《荐福碑》《岳阳楼》《任风子》《陈抟高卧》《青衫泪》及与人合写的《黄粱梦》七种,其中《汉宫秋》最为著名。散曲有辑本 《东篱乐府》。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散曲(小令),也是一首咏史抒怀之作。通过写六朝宫阙外高低错落的庄稼、千官冢旁稀疏的楸树梧桐,展现昔日繁华与今日荒芜的对比,表达了诗人对王图霸业终成虚幻的深沉感慨。
2. 写作手法
化用:“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冢”,这句马致远化用许浑《金陵怀古》中“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冢”一联,将其原句直接融入曲中。许浑原诗借六朝旧地宫苑长满禾黍、坟冢遍植楸梧的荒凉之景,暗叹王朝兴衰;马致远挪用这一经典意象,以“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冢”呈现历史废墟,曾经显赫的宫殿被杂乱的庄稼覆盖,高官显贵的坟墓被稀疏的树木环绕。既保留了经典的历史沧桑感,强化了对功名虚妄的批判,感受到诗人对世俗追求的彻底看透。
3. 分段赏析
前两句“布衣中,问英雄”,实则蕴含两层深意:其一,历史上那些成就“王图霸业”的帝王将相,虽多被后世冠以“天命所归”“真龙天子”的尊号(反之若败,则常被贬为“贼寇”),但其出身本质上多为“布衣”;其二,世间“布衣”之辈往往将这些登顶者奉为“英雄”,视作毕生追逐的终极目标。作者马致远对这种盲目追崇“英雄”的社会心态深怀质疑,故以“问英雄”破题,直陈胸臆。第三句“王图霸业成何用”看似寻常诘问,实则暗藏机锋,其答案已隐于后文,待后文揭晓方见真章。“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冢”这两句,对仗精工而意蕴警策。“禾黍”对“楸梧”,植物意象相映;“高低”对“远近”,空间维度交织;“六代宫”对“千官冢”,繁华旧迹与衰朽遗存对比。这两句不仅工于形式,更承续了深厚的文化渊源:《诗经·王风·黍离》早有“彼黍离离”的咏叹,西周遗民见故都宫室尽生禾黍,不禁悲从中来。马致远用此典,“高低”既状“禾黍”之茂密,又显“宫阙”之荒芜;“远近”既写“楸梧”之葱茏,又衬“冢墓”之苍凉,寥寥数字写出了历史兴替的沧桑。此曲与唐代许浑《金陵怀古》渊源颇深。许浑原诗云:“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台戍楼空。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许诗前四句抒情,中两句写景。马致远保留了中间两句“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仅改“松”为“楸”,属同义替换),因这两句是登临时所见之景,荒草漫过旧宫、树木掩映坟冢的景象,恰是触发“览古伤今”之情的核心意象。至于许诗其他句,因律诗与小令体式差异较大,难以全盘化用,故马致远聚焦前四句“兴亡之叹”,舍其次要。值得注意的是,南朝宋、齐、梁、陈四代开国君主皆出自“布衣”,恰是马致远所言“布衣中的英雄”。然在其笔下,这些曾叱咤风云的人物及其“王图霸业”,最终不过是“一场恶梦”。在马致远看来,古往今来英雄争雄、高官显赫,终将湮灭于历史尘埃,所谓“王图霸业”不过是虚妄一场。这种对历史价值的质疑、对人生意义的虚无感,在元代文人作品中颇具代表性,或因文人地位沉沦,或因时代更迭频繁,时人对“英雄”“霸业”的传统叙事渐生疏离,转而以冷峻目光审视历史洪流中的个体命运。
4. 作品点评
从艺术表现来看,马致远巧妙化用了许浑的诗意,却赋予了全新的思想内涵和艺术生命。这首小令以质朴的语言、深沉的感慨,通过布衣视角审视英雄霸业,将历史沧桑写成“一场恶梦”的警句,在精神意蕴和艺术风貌上有特点,因而能与原作相映生辉,成为传世经典。
# 此曲已由一般地否定仕途进取,进而否定了一切王图霸业,仿佛是彻底的历史虚无主义。梦而着一“恶”字,不仅是感伤的,更是至哀至痛语。元代士人之失落与悲慨,已痛入骨髓!
现代元曲研究家王星琦《元曲三百首注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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