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路北":在岔路口的北边,
"断桥西":断桥的西侧,
"滴溜溜酒帘茅舍低":那酒家的旗帜低低地悬挂在茅草屋前随风晃动。
"柳暗疏篱":柳荫遮蔽着稀疏的篱笆,
"水浸平堤":春水漫上平缓的河堤,
"仿佛旧山溪":眼前景象恍若故乡的山溪。
"车儿马儿奔驰":车儿马儿匆匆奔驰向前,
"莺儿燕儿悲啼":黄莺紫燕却在悲啼连连。
"帽沾飞絮寻":帽子沾上了飞扬的柳絮,
"衣染落花泥":衣衫染着落花与春泥。
"知":唉,
"何处度寒食":可知今年该去哪里度过寒食节?
"旅次归路杳":回家的路渺茫,
"去程遥":前行的路遥远,
"谁不恋故乡生处好":谁不眷恋故乡生长的地方最美好。
"粝饭薄醪":粗米饭菜、淡酒几瓢,
"野蔌山肴":野蔬山菜权当佳肴,
"随发度昏朝":随意打发着每一个晨昏暮朝。
"隔篱度犬嗷嗷":篱笆外狗叫声嗷嗷不止,
"投林倦鸟嘈嘈":归林的倦鸟叽叽喳喳喧闹。
"烟霞云黯淡":烟霞云雾黯淡无光,
"风雨夜萧骚":风雨在夜里萧瑟飘摇。
"纱窗外有芭蕉":纱窗外,唯有芭蕉叶在风中轻摇。
"春思鸦髻松":发髻蓬松如鸦羽散乱,
"凤钗横":凤钗横斜滑落鬓边,
"碧窗梦回春昼永":碧纱窗下春日长昼,梦醒时离愁正浓。
"离绪蒙茸":心绪烦乱如杂草丛生,
"倦眼朦胧":睡眼惺忪难掩倦容,
"清泪滴香容":清泪点点,滴落香艳的面容。
"恨东君多雨多风":可恨那春神总是风雨交加,
"盼王孙无影无踪":盼望着心上人却无影无踪。
"柳添新样绿":柳叶添了新绿换了模样,
"花减旧时红":花朵褪去旧红失了娇容。
"尽在不言中":千般愁绪,都在沉默中消融。
"薛琼琼弹筝图玉雪颜":她容颜如玉雪般皎洁,
"翠云鬟":鬓发如翠云般柔婉,
"昭阳殿里醉了几番":曾在昭阳殿里几度醉舞狂欢。
"金袖翩翩":金袖翻飞如蝶,
"银甲珊珊":银甲叮咚作响,
"记天宝年间":那是铭记于心的天宝年间。
"哄的兵散潼关":忽然间潼关兵败士兵溃散,
"忽的尘暗长安":刹那间长安蒙尘尘土漫天。
"风云都变改":风云变幻改尽世事,
"日月自循环":唯有日月依旧循环不变。
"闲":如今闲暇,
"写作画图看":把往事绘成图画细看。
"听筝酒乍醒":酒意刚醒,
"月初明":月儿初明,
"谁家小楼调玉筝":谁家小楼上传来玉筝调弦声?
"指拨轻清":指尖拨弄出清越音符,
"音律和平":音律平和舒缓,
"一字字诉衷情":一字一句都在倾诉衷情。
"恰流莺花底叮咛":时而如流莺在花下呢喃叮咛,
"又孤鸿云外悲鸣":时而似孤鸿在云外哀哀悲鸣。
"滴碎金砌雨":雨声滴落,敲碎石阶如金裂,
"敲碎玉壶冰":筝音凄切,震碎玉壶中寒冰。
"听":听啊,
"尽是断肠声":满耳都是令人断肠的声音。
元末明初戏曲作家
汤舜民(?~?),元末明初戏曲作家。名式,以字行,号菊庄,宁波(今属浙江)人,一说象山(今属浙江)人。曾任县吏,永乐时受朱棣宠遇。明初无名氏《录鬼簿续编》评其“所作乐府、套数、小令极多,语皆工巧,江湖盛传之”。朱权《太和正音谱》评其词曲格势,喻如“锦屏春风”。其所作杂剧今知有《瑞仙亭》《娇红记》两种,均不传。散曲有《笔花集》。
1. 分段赏析
“岐路北,断桥西,滴溜溜酒帘茅舍低”:三句点明旅途方位,“岐路”“断桥”状写路径荒僻,“滴溜溜酒帘”以酒旗动态反衬茅舍低矮,用“低”字奠定旅途萧索基调。三个方位词串联,如电影镜头推移,将读者带入暮春荒郊的羁旅场景。“柳暗疏篱,水浸平堤,仿佛旧山溪”:以“柳暗”“水浸”绘景,柳枝遮蔽疏篱显暮色,春水漫堤见湿意,“仿佛旧山溪”借眼前景触发乡愁,将陌生景物拉回熟悉记忆,虚实相生中见漂泊者的心理投射。“车儿马儿奔驰,莺儿燕儿悲啼”:用“车儿马儿”叠词写行旅匆忙,“莺儿燕儿”以禽鸟悲鸣反衬人之孤寂,“奔驰”与“悲啼”形成动势对比,前者写身不由己的奔波,后者借春鸟啼声寓伤春之情,暗合“春暮”主题。“帽沾飞絮寻,衣染落花泥”:“沾飞絮”“染落花泥”以细节写旅途狼狈,飞絮沾帽见风之劲,落花染衣显雨之微,二者皆扣暮春时节。“寻”字暗含求索归程之意,与“衣染”的被动形成呼应,见漂泊者的困顿。“知,何处度寒食?”:以“知”字领起设问,寒食节本应团聚,却不知归处,将乡愁推向高潮。问句收束,余韵悠长,以节日衬孤寂,使“途中春暮”的漂泊感更具感染力。“归路杳,去程遥,谁不恋故乡生处好”:起句以“杳”“遥”状归途渺茫,“谁不恋”反问强化乡思普遍性,用直白口语点破“故乡难回”的主题,为全曲奠定怅惘基调。“粝饭薄醪,野蔌山肴,随发度昏朝”:“粝饭薄醪”写饮食粗劣,“野蔌山肴”稍添自然风味,“随发”(随便)见旅途将就,三句以简笔勾勒旅宿生活,物质匮乏与“度昏朝”的无奈,反衬对故乡安乐的思念。“隔篱度犬嗷嗷,投林倦鸟嘈嘈”:借“犬嗷嗷”“鸟嘈嘈”的声响烘托孤寂,犬吠从篱外传来,见客居之隔;倦鸟归林喧闹,反衬人无归处。禽犬的“归”与旅人“不归”形成对比,倍增乡愁。“烟霞云黯淡,风雨夜萧骚。纱窗外有芭蕉”:“黯淡烟霞”“萧骚风雨”绘暮色凄迷,以景衬情;“纱窗外有芭蕉”以特写收束,化用“雨打芭蕉”意象,虽未直言愁绪,而雨夜孤枕的寂寥自现,含蓄蕴藉。“鸦髻松,凤钗横,碧窗梦回春昼永”:以“鸦髻松”“凤钗横”写晨起慵懒,发髻松散、凤钗横斜见相思憔悴;“春昼永”点明时节,漫长白昼更添闺中寂寞,三句从外貌到环境,层层递进地展现思妇情态。“离绪蒙茸,倦眼朦胧,清泪滴香容”:“蒙茸”状离绪纷繁,“朦胧”写睡眼惺忪,“清泪滴”绘容颜憔悴,三组叠词形成韵律美,将抽象愁绪转化为可视可感的形象,极写相思之苦。“恨东君多雨多风,盼王孙无影无踪”:“恨东君”怨春神风雨摧花,暗喻光阴流逝;“盼王孙”用《楚辞》典故,盼游子归而不得,“多雨多风”与“无影无踪”形成因果,将春怨与怀人之情融合。“柳添新样绿,花减旧时红。尽在不言中”:“柳绿花红”本是春景,却以“添”“减”写景物变迁,柳生新绿见时光更迭,花褪旧红喻青春流逝。“尽在不言中”收束,将伤春、怀人、自伤之情凝于景物,言有尽而意无穷。“玉雪颜,翠云鬟,昭阳殿里醉了几番”:“玉雪颜”“翠云鬟”绘女子美貌,“昭阳殿”点明宫廷背景,“醉了几番”状昔日繁华,三句以浓墨重彩勾勒弹筝女盛年风光,与后文形成对比。“金袖翩翩,银甲珊珊,记天宝年间”:“金袖”“银甲”以服饰细节写演奏仪态,“翩翩”“珊珊”以叠词摹动态与声响,“记天宝年间”转入回忆,将时间定格在盛唐,为下文战乱伏笔。“哄的兵散潼关,忽的尘暗长安”:“哄的”“忽的”以口语化副词写战乱骤起,“兵散潼关”“尘暗长安”用意象跳跃展现历史剧变,“哄”状溃败之混乱,“忽”言沦陷之突然,见世事无常。“风云都变改,日月自循环。闲,写作画图看”:“风云变改”叹时代更迭,“日月循环”言天道永恒,二者形成沧桑对比;“闲写画图”以“闲”字写超脱,实则暗含隐痛,将历史感慨寄于画图,含蓄表达对往昔的追怀。“酒乍醒,月初明,谁家小楼调玉筝”:“酒乍醒”写醉中惊醒,“月初明”绘夜静月明,二者烘托孤寂氛围;“谁家玉筝”以问起兴,引出下文听筝场景,月光与筝声交织,营造清怨意境。“指拨轻清,音律和平,一字字诉衷情”:“轻清”状指法轻盈、音色清越,“和平”言音律和谐,却以“诉衷情”反转,见乐声中暗含愁绪。“一字字”将乐音转化为语言,暗示筝声如泣如诉的叙事性。“恰流莺花底叮咛,又孤鸿云外悲鸣”:以“流莺叮咛”喻乐声婉转,“孤鸿悲鸣”状音调凄凉,二者形成情感起伏,前者似恋人私语,后者如游子哀歌,借听觉联想拓展筝声的情感维度。“滴碎金砌雨,敲碎玉壶冰。听,尽是断肠声”:“滴碎雨”“敲碎冰”以通感写乐声穿透力,金阶雨碎见其清冽,玉壶冰裂喻其凄寒;“尽是断肠声”直抒感受,将听筝者的情感推向高潮,以“断肠”收束,呼应“诉衷情”的基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