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俗不理居":楚地风俗不讲究居住条件,
"居人尽茅舍":居民都住在茅草屋里。
"茅苫竹梁栋":茅草覆盖竹制的梁柱和屋栋,
# 茅苫:编成片状以覆盖屋顶之草席。
"茅疏竹仍罅":茅草稀疏处竹子间仍有缝隙。
"边缘堤岸斜":房屋边缘的堤岸歪斜,
"诘屈檐楹亚":屋檐低垂曲折,显得局促。
# 亚:低。低垂。
"篱落不蔽肩":篱笆低矮遮不住肩膀,
"街衢不容驾":街道狭窄得连车马都难以通行。
"南风五月盛":五月南风炽烈,
"时雨不来下":却久旱无雨。
"竹蠹茅亦干":竹子被虫蛀空,茅草干燥易燃,
"迎风自焚灺":遇风自燃成灰烬。
# 焚灺:焚烧。灺,余烬。
"防虞集邻里":居民联合防备火灾,
"巡警劳昼夜":日夜巡逻警戒。
"遗烬一星然":一点火星未灭,
"连延祸相嫁":火势便蔓延成灾,牵连四邻。
"号呼怜谷帛":百姓哭喊着抢救粮食布帛,
"奔走伐桑柘":匆忙砍伐桑树柘木以重建。
"旧架已新焚":旧的茅屋刚被烧毁,
"新茅又初架":新的茅草又匆忙搭起。
"前日洪州牧":前任洪州刺史曾感叹此事,
"念此常嗟讶":想到这种情况,常常为此感叹。
"牧民未及久":(官员)担任牧民的官职还没多久。
"郡邑纷如化":州县已面目全非。
"峻邸俨相望":高耸的府邸鳞次栉比,
"飞甍远相跨":飞檐翘角竞相争高。
# 飞甍:甍之两端扬起,有飞举之势,故云。
"旗亭红粉泥":街市酒楼涂着红粉泥,
"佛庙青鸳瓦":佛寺屋瓦青碧如鸳鸯。
# 青鸳瓦:黑色的屋瓦,一俯一仰,如鸳鸯然,故称。
"斯事才未终":这件事才刚刚完成,(但相关的人)却早已不在了。
"斯人久云谢":前任官员早已调离。
"有客自洪来":有从洪州来的人说,
"洪民至今藉":当地百姓至今仍困顿。
"惜其心太亟":只可惜政令过于急迫,
"作役无容暇":劳役让百姓不得喘息。
# 役:一作后。
"台观亦已多":楼台亭阁已建太多,
"工徒稍冤咤":工匠们暗自哀叹。
# 冤咤:因有所不满而抱怨。
"我欲他郡长":我愿做一郡之长,
"三时务耕稼":让百姓三季务农。
# 三时:指春、夏、秋三季农作之时。
"农收次邑居":农事丰收后再建造房屋,
"先室后台榭":先保障居所再修缮楼台。
"启闭既及期":开关城门按时执行,
# 启闭:古代称立春、立夏为启,立秋、立冬为闭。
"公私亦相借":公私事务互不耽误。
"度材无强略":采伐材料不苛求,
# 略:掠夺,强取。
"庀役有定价":征发劳役明码标价。
# 庀役:雇用工匠、役夫。
"不使及僭差":不逾越礼制标准,
# 僭差:僭越失度。僭,原作“潜”,据蜀本、杨本、全诗、胡本、何焯校改。
"粗得御寒夏":粗略满足遮风避雨。
"火至殊陈郑":如此防火,可比陈国、郑国,
"人安极嵩华":百姓安居,堪比嵩山、华山。
# 人安极嵩华:意谓居陶瓦之屋,风雨不动,安如嵩山、华山。嵩华,嵩山与华山之并称。
"谁能继此名":谁能继承此治绩,
"名流袭兰麝":唯有美名流传后世。
"五袴有前闻":“五袴之谣”早有先例,
"斯言我非诈":我所言绝非虚言。
中唐诗人,新乐府运动的主要作者
元稹(779~831),唐代诗人。字微之,河南洛阳人,北魏皇族后裔。曾任监察御史,官至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在诗歌领域,其与白居易同为新乐府运动的主要倡导者,并称“元白”,所作乐府,对当时的社会矛盾有所暴露。在小说领域,《莺莺传》以优美的文笔和细腻的刻画,影响了后世的《西厢记》。在散文领域,元稹的制诰创作最值得关注。著作被整理为《元氏长庆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五言古诗,也是一首社会民生诗。描绘了唐代楚地(今湖北、湖南)民居以竹木茅草搭建的简陋环境,写出了唐代底层民众的生存困境与官僚治理的矛盾。
2. 写作手法
对比:“篱落不蔽肩,街衢不容驾”写茅舍低矮狭窄,与“峻邸俨相望,飞甍远相跨”中官员的豪华宅邸形成强烈反差。白描:“茅苫竹梁栋,茅疏竹仍罅”直接刻画茅屋的简陋结构——茅草覆盖竹制梁柱,缝隙疏漏,仅用“苫”“罅”等词便凸显材质脆弱。用典:“五袴有前闻”,出《后汉书·廉范传》,东汉廉范任蜀郡太守时废除旧制、便利百姓,民间传唱“五袴之歌”。元稹借此赞扬洪州牧体恤民力的政绩,与后文“作役无容暇”形成反差,暗讽后续官员的苛政。
3. 分段赏析
第一段:“楚俗不理居,”至“街衢不容驾。”开篇以“楚俗不理居”总括楚地民居的粗陋,通过“茅苫竹梁”“茅疏竹罅”等细节描写,刻画出茅草屋顶稀疏、竹木结构松散的房屋形态,暗示百姓生活的贫困与脆弱。后四句以“堤岸斜”“檐楹亚”等意象,展现村落依山傍水的地理环境,但“篱落不蔽肩”“街衢不容驾”进一步强化了空间的逼仄与混乱,暗示自然条件与人为建设的双重困境。第二段:“南风五月盛,”至“新茅又初架。”此段以五月南风肆虐为背景,通过“竹蠹茅干”“自焚灺”等自然现象,揭示火灾频发的根本原因。诗人以“防虞集邻里”“巡警劳昼夜”展现民众自救的艰辛,但“一星然”至“祸相嫁”的连锁反应,暗喻社会防灾体系的脆弱。后四句“旧架新焚”的循环,更凸显底层民众在自然与贫困夹缝中的绝望挣扎,形成对生存无常的深刻悲悯。第三段:“前日洪州牧,”至“洪民至今藉。”此段笔锋转向官僚治理,以“洪州牧”的改革为例,批判其急功近利的政绩观。“峻邸”“飞甍”“红粉泥”“青鸳瓦”等华丽建筑意象,与民众疾苦形成鲜明对比,揭露官员为追求表面政绩而劳民伤财的实质。末句“洪民至今藉”暗含讽刺,暗示改革成果仅是昙花一现,民众并未真正受益,反而因苛役陷入更深困境。第四段:“我欲他郡长,”至“斯言我非诈。”末段以元稹的治理理念作结,提出“农收次邑居”的务实主张,强调以农为本、节制用度的政策。通过“度材无强略”“庀役有定价”等具体措施,展现其反对苛政、追求公平的理想。结尾“五袴有前闻”借用汉代“五袴歌”的典故,将自身理想与历史贤吏相呼应,既是对现实的批判,亦是对清明政治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