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髻抛残秋草生":凤形的发髻散乱如秋草丛生,
# 凤髻抛残:谓凤髻散乱。比喻为爱妻逝去,掩埋了。凤髻:古代女子的一种发型。唐宇文氏《妆台记》载:“周文王于髻上加珠翠翘花,傅之铅粉,其髻高名曰凤髻。”此处借指亡妻。
"高梧湿月冷无声":高大的梧桐下,湿润的月亮冰冷无声。
# 湿月:湿润之月。形容月亮给人以湿润的感觉。
"当时七夕记深盟":当年七夕之夜,还记得彼此的深切盟誓。
"信得羽衣传钿合":曾相信仙人能传递镶金的首饰盒(信物)。
# 信得羽衣传钿合:信得二句:意谓原来相信仙人可以传递亡妻的信物,但后悔的是她的遗物都与她一同埋葬了。 羽衣,原指鸟羽毛所织之衣,后代指道士或神仙所著之衣,此处借指神仙。钿合,镶有金、银、玉、贝等之首饰合。古代常以之作为表示爱情的信物。白居易《长恨歌》:“唯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
"悔教罗袜葬倾城":如今却后悔将她的遗物一同埋葬。
# 倾城:美女之代称,语出《汉书·外戚传上·李夫人》。这里代指亡妻。,罗袜:丝罗织成之袜。此处代指亡妻的遗物。
"人间空唱雨淋铃":如今人间只剩下我空自吟唱那哀怨的《雨淋铃》。
# 雨淋铃:即雨霖铃。唐教坊曲名。据唐郑处诲《唐明皇杂录补遗》云:“明皇既幸蜀,西南行初入斜谷,属霖雨涉旬,于栈道雨中闻铃,音与山相应。上既悼念贵妃,采其声为《雨霖铃》曲,以寄恨焉。”这里是说亡妻已逝,如今唯有自己空自怅痛了。
“清词三大家”之一
纳兰性德(1655~1685),清代满族词人。原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先祖原为蒙古土默特氏。大学士明珠长子,康熙进士,官至一等侍卫。善骑射,好读书,曾从徐乾学受经学,并广泛搜集整理诸家经解文献,主持编纂《通志堂经解》。纳兰性德一生以词名世,尤长于小令,多感伤情调,风格近于李后主。其与陈维崧、朱彝尊并称为“清词三大家”,擅悼亡词、边塞词和友情词。亦工诗,颇得盛唐风神。著有《通志堂集》《侧帽集》《饮水词》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悼亡词。词中借“凤髻抛残”“秋草生”“高梧湿月”等萧瑟景象,勾勒出亡妻逝去后的凄凉氛围,又以唐明皇与杨贵妃的七夕盟誓、钿合寄情等典故,自比与亡妻的过往情深与如今阴阳相隔的痛惜,抒发了对亡妻深切的怀念与无法排遣的悲伤。
2. 写作手法
用典:本词多处用典,贴切无痕,如“当时七夕记深盟”一句,运用唐玄宗与杨贵妃七夕盟誓的典故:李杨二人曾以梧桐为誓,定下相守之约。词人借此典故,既与眼前“高梧”意象相呼应,又以昔日盟誓的炽热与当下夫妻阴阳相隔的凄凉作比,凸显物是人非的痛惜之情。
3. 分段赏析
上片:“凤髻抛残秋草生”起笔,字字含悲。“凤髻”本是女子精心梳绾的发髻,缀以珠翠,状若凤形,原是娇妍与精致的象征;而今“抛残”,则见其散乱无章,不复修整,仿佛主人已无意顾盼——此非寻常慵懒,实暗喻妻子已逝,再无人为这发髻添饰生辉。紧接着“秋草生”,更将悲境拓开:秋气萧瑟,百草枯萎,而坟茔周遭的野草却兀自滋蔓,荒芜一片。生者对逝者的追念,与这无人打理的荒草相映,直白点破生死相隔的残酷现实,全词悲戚之基调,自此便如秋草般蔓延开来。“高梧湿月冷无声”笔锋转向景物,却句句藏情。高梧挺秀,本是清朗之物,然此刻月光洒落,带着几分湿润,似是夜露凝结,又似含着泪光。月本无言,梧桐亦静默,周遭万籁俱寂,唯余这“冷”字刺骨。“湿月”或因夜雾氤氲,或因词人泪眼朦胧,望去便觉月色也沾了湿意;“冷”则不仅是秋夜的体感,更是词人丧妻后心头的孤寂与寒凉。梧桐依旧,月色如旧,可身旁之人已杳,这寂静层层裹来,满是空落落的怅然,凄清之境愈发浓重,将无形的悲恸融入有形的景物之中。“当时七夕记深盟”一句,忽从眼前的凄寂跌入往昔的温煦,转折之间,痛惜更甚。七夕之夜,星河灿烂,本是情人盟誓的良辰。此处暗用唐玄宗与杨贵妃之事:昔年二人于长生殿梧桐下对月盟誓,愿“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词人忆起自家七夕,想必也曾如李杨般,在梧桐树下执手相誓,言笑晏晏,情深意笃。“高梧”意象恰与典故相契,更让今昔对比愈发鲜明:昔日盟誓的炽热与郑重,衬得当下阴阳两隔的凄凉愈发刻骨。盟誓犹在耳畔,斯人已归黄土,物虽似而人不同,这份物是人非的痛,如针芒刺心,愈想愈烈。下片:“信得羽衣传钿合”承上片怀旧之意,将思念中的一丝痴念写出。仍续李杨典故:当年杨贵妃死后,唐玄宗命方士寻觅其魂魄,终得钿合(一种镶嵌珠宝的盒子,为定情之物)为信物,似有通灵之感。词人此处化用,写自己也曾如玄宗般,怀了点渺茫的幻想:或许亡妻的魂魄能如“羽衣”(仙衣,喻指魂魄)般归来,递些讯息,哪怕只是一枚旧钿合,也够当慰藉。这“信”字里,藏着生者对逝者的执着与期盼,明知是虚妄,却仍愿信着,寄寓着对重逢的最后一点希冀,痴念里满是深挚情意。“悔教罗袜葬倾城”则笔锋陡转,从幻想的云端直坠现实的深渊。“罗袜”是女子贴身之物,纤细柔美,常喻指佳人;“倾城”则以美貌代指亡妻,赞其风华绝代。此前还寄望“传钿合”,此刻却陡然生出悔意:当初竟把她的遗物,连这曾轻踏芳尘的罗袜,都一同随葬墓中。如今想借旧物寄思、盼“通灵”传信,都因没了凭依而彻底落空。这“悔”不是悔葬了遗物,是悔自己当初没料到,日后会这般渴求与亡妻相关的痕迹,连这点念想都被自己亲手断了。最后一丝希冀破灭,绝望像潮水般涌来,比先前的悲戚更添一层无力的痛。“人间空唱雨淋铃”以一曲悲歌作结,余韵绵长。《雨霖铃》本为唐明皇所作:安史之乱后,玄宗流亡途中,闻雨声淋铃,思念贵妃而作此曲,凄切哀婉,传唱于世。词人此刻亦是孤苦无依,这世间唯有《雨霖铃》的悲音,能略表他丧妻之痛。可“空唱”二字,道尽了孤绝:昔日或许有佳人共听此曲,同感知其中悲喜;而今曲声依旧,却再无同历此情之人相和。纵有千言万语、满腔悲怀,也只能独自对着空庭冷月,听这曲儿一遍遍响着,没人懂,没人慰。这份孤苦,如余音绕梁,挥之不去,只留一片深沉的悲怆,动人心魄。
# 从这些词句中,可以看出纳兰对妻子的一往情深。即便阴阳相隔,但此情不变,只是独留纳兰公子一人空自怅痛了。
不详学者、纳兰词研究员田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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