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亭照白日":悠闲的亭子沐浴着白昼阳光,
"一室罗古今":室内陈列着古往今来的典籍。
"偶焉此栖迟":偶然在此暂居,
# 栖迟:游息也,游玩休憩。
"抱膝悠然吟":抱膝悠然自得地吟诗。
# 悠然:闲适的样子。
"吟罢有余适":吟罢心中尚有余裕,
"散瞩复披襟":环顾四周又敞开衣襟。
# 披襟:敞开衣襟,多比喻舒畅心怀。
"时开玉怀卷":时而翻开珍贵的书卷,
# 玉怀卷:汉董仲舒《春秋繁露》一书的篇名。
"或弹珠柱琴":时而弹奏珠玉装饰的琴。
# 珠柱琴:弦枕木以珠玉为饰的琴。
"檐树吐新花":屋檐下的树木绽放新花,
"枝头语珍禽":枝头鸟儿婉转啼鸣。
"花发饶冶色":春花绽放娇艳色彩,
# 冶:艳丽。,饶:多。
"禽鸣多姣音":鸟鸣声声动听。
"色冶眩春目":艳丽的春色让人目眩,
"音姣伤春心":婉转的鸟鸣更添愁绪。
"夕阳下虞渊":夕阳沉入虞渊(日落处),
# 虞渊:隅谷,古神话传说中日没之处,亦作虞泉。
"寂莫还空林":寂寞地回到空寂的林中。
"清光复相照":清冷的月光再次洒落,
"片月西山岑":一弯残月挂在西山岭头。
# 岑:小而高的山,寂静、寂寞之意。
"东园桃李姿":东园里桃李盛开,
"是妾嫁君时":如当年出嫁时的容颜。
"燕婉为夫妇":我们曾如燕子般缠绵,
"相爱不相离":恩爱不相分离。
"良人忽远征":丈夫突然远行出征,
"妾独守空帏":我独守空荡荡的帷帐。
"忧来恒自叹":忧愁时常常长叹,
"冀死魂追随":唯愿死后魂魄能追随。
"又念妾死时":又想到自己离世时,
"谁制万里衣":谁来为我缝制远行的衣衫?
"幸有双鲤鱼":幸而有双鲤鱼(书信),
"拟为寄君辞":打算寄去我的思念。
"终日不成章":整日对着织机却织不成布匹,
"含泪自封题":含着泪自己封好信笺。
"君若得鲤鱼":若你收到这鲤鱼传书,
"剖鱼开素书":剖开鱼腹取出素帛书信。
"但看行中字":但看信中的字句,
"一一与泪俱":每一行都浸透我的泪水。
“清词三大家”之一
纳兰性德(1655~1685),清代满族词人。原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先祖原为蒙古土默特氏。大学士明珠长子,康熙进士,官至一等侍卫。善骑射,好读书,曾从徐乾学受经学,并广泛搜集整理诸家经解文献,主持编纂《通志堂经解》。纳兰性德一生以词名世,尤长于小令,多感伤情调,风格近于李后主。其与陈维崧、朱彝尊并称为“清词三大家”,擅悼亡词、边塞词和友情词。亦工诗,颇得盛唐风神。著有《通志堂集》《侧帽集》《饮水词》等。
1. 分段赏析
“闲亭照白日,一室罗古今”:首句以“闲亭”与“白日”勾勒出静谧开阔的空间意象,“照”字赋予日光动态感,暗示诗人独享自然光景的悠然心境。次句“罗古今”以虚写实,通过室内藏书隐喻主人博学广识,将时间维度融入空间场景,形成历史与当下的交融感。“偶焉此栖迟,抱膝悠然吟”:“栖迟”呼应隐逸主题,“抱膝”以肢体语言强化闲适姿态,“悠然吟”则点明吟咏为精神寄托。三字短句连用,节奏舒缓,体现诗人暂离尘嚣、寄情诗酒的自足状态。“吟罢有余适,散瞩复披襟”:“有余适”直抒吟咏后的精神余裕,“散瞩”与“披襟”通过动作描写展现舒展心境。动词“散”“披”暗含对自然与自由的向往,与后文春景形成情感铺垫。“时开玉怀卷,或弹珠柱琴”:“玉怀卷”“珠柱琴”以华美器物象征高雅志趣,“时开”“或弹”暗示生活节奏的随性自在。视听结合的描写,既展现文人雅士的生活情趣,又暗含对精神世界的专注。“檐树吐新花,枝头语珍禽”:“吐”字拟人化描绘花枝绽放的动态,“语”字赋予禽鸟以灵性,视听意象交织出春日生机。色彩明艳的“新花”与清脆的“禽鸣”构成视听通感,强化自然之美。“花发饶冶色,禽鸣多姣音”:“饶冶”“多姣”以形容词叠加渲染感官冲击,直指春景的艳丽与悦耳。此句承上启下,既延续前句的春意,又为后文情感转折埋下伏笔。“色冶眩春目,音姣伤春心”:“眩”“伤”形成情感转折,艳丽春色与婉转鸟鸣反衬内心惆怅。以乐景写哀情的手法,揭示诗人对时光易逝、生命无常的隐忧,体现“以浅为深”的抒情特质。“夕阳下虞渊,寂莫还空林”:“虞渊”典出《淮南子》,代指日落之处,赋予黄昏以神话色彩。“寂莫”与“空林”通过双声叠韵强化孤寂氛围,光影变化暗示时间流逝,引出下文月夜之景。“清光复相照,片月西山岭”:“清光”与“片月”以冷色调收束全篇,月光笼罩下的西山岭与白日喧嚣形成对比。空间由近及远延伸,意境趋于空灵,暗含超脱尘俗的哲思。“东园桃李姿,是妾嫁君时”:转写思妇主题,“桃李”以乐景喻青春婚嫁,与后文“远征”形成命运反差。“姿”字暗含美好易逝的哀婉,奠定全段凄凉基调。“燕婉为夫妇,相爱不相离”:“燕婉”叠韵描摹夫妻情深,“不相离”与后文“忽远征”构成强烈对比。平实语言中蕴含对团圆的渴望,体现纳兰词“真”与“切”的特质。“良人忽远征,妾独守空帏”:“忽”字凸显命运无常,“空帏”以具体物象象征精神空虚。动作描写“守”字强化坚守与孤独的矛盾,情感张力饱满。“忧来恒自叹,冀死魂追随”:“恒自叹”直写愁绪绵延,“冀死魂追随”以极端想象表达殉情之念。生死意象的并置,将思念推向极致,体现纳兰词“哀感顽艳”的风格。“又念妾死时,谁制万里衣”:“又念”转折至对身后事的忧虑,“万里衣”以具体细节代指牵挂。虚实结合的手法,展现思妇对现实与来世的深层焦虑。“幸有双鲤鱼,拟为寄君辞”:“双鲤鱼”化用汉乐府典故,以鱼传书寄托相思。“幸有”与“拟为”透露出渺茫希望,反衬现实阻隔的无奈。“终日不成章,含泪自封题”:“不成章”呼应《古诗十九首》的织锦典故,以动作细节写相思之苦。“含泪封题”以特写镜头定格悲情瞬间,情感真挚动人。“君若得鲤鱼,剖鱼开素书”:假设性对话推进情感层次,“剖鱼”“开素书”的期待与“泪俱”的现实形成张力,强化书信难寄的悲剧性。“但看行中字,一一与泪俱”:结句以“泪”点题,将无形之思具象化为文字痕迹。“一一”叠字强化情感浓度,收束全篇于凄婉意境,余韵悠长
上一篇:清·黄遵宪《夜饮》
下一篇:清·蒋士铨《响屟廊(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