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手西风泪不干":在秋风中执手送顾贞观南归,恋恋不舍,想到一年来与好友多次分别,不由得泪流满面,
# 西风:秋风。
"年来多在别离间":这一年来我们经常分离。
# 年来多在别离间:纳兰为侍卫之臣,扈驾出巡是经常的事,仅清康熙十九年至二十年(1680—1681年),纳兰即先后随从皇帝巡幸巩华城、遵化、雄县等地,故云与好友“多在别离间”。别:分别。
"遥知独听灯前雨":遥想你在家乡独坐灯前,听着窗外淅沥的秋雨,
# 遥知独听灯前雨:遥知二句:意谓遥想你正独自对着孤灯,听着秋雨,寂寞无聊,但转头一想,你我曾经雪后看山,亲密共处,亦可为一大安慰了。
"转忆同看雪后山":转念一想,你我曾经同在雪后看山,也可稍解别后独处的寂寞孤独。
# 转忆:转念一想。
"凭寄语":凭借“我”的殷勤话语,
# 凭:化用王次回《满江红》词:“凭寄语,劝加餐,难嘱咐,雨和雁。”凭:凭借。
"劝加餐":你要努力加餐饭,别让身体瘦损。
"桂花时节约重还":咱们约定,等到明年桂花开放的时候你要再回来。
# 约重还:约定重阳节的时候回来。
"分明小像沉香缕":为你画好的小像在沉香的缕缕轻烟中清晰可见,
# 分明小像沉香缕:李贺《答赠》诗:“沉香薰小像,杨柳伴啼鸦。”按,李诗中“小像”本当作“小象”即象形薰笼。然李诗讹误许久,遂成“画像”之典。容若将顾贞观《南乡子》中句“无计与传神,小像沉香只暗薰”化在为他送别所写的词中,更显得两人亲切交厚。沉香:中药名。为瑞香科植物白木香含有树脂的木材。
"一片伤心欲画难":但是我内心的离伤与思念却是怎么也画不出来。
# 一片伤心欲画难:高蟾《金陵晚望》诗:“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此句谓虽然赠给顾贞观小像,小像不能传神的画出他的伤心和不舍。即使有丹青在手,也减免不了友人之间的思念之情。
“清词三大家”之一
纳兰性德(1655~1685),清代满族词人。原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先祖原为蒙古土默特氏。大学士明珠长子,康熙进士,官至一等侍卫。善骑射,好读书,曾从徐乾学受经学,并广泛搜集整理诸家经解文献,主持编纂《通志堂经解》。纳兰性德一生以词名世,尤长于小令,多感伤情调,风格近于李后主。其与陈维崧、朱彝尊并称为“清词三大家”,擅悼亡词、边塞词和友情词。亦工诗,颇得盛唐风神。著有《通志堂集》《侧帽集》《饮水词》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送别词,写友人离京时的秋日惜别。词人想到平日相聚太少,此番分别更觉难过,便叮嘱对方要记得重逢之约,字里行间都是对知己的牵挂与体贴。全词没有刻意渲染离愁,只从寻常话别着笔,却透出深厚情谊。
2. 写作手法
化用:“凭寄语,劝加餐”化用王次回“欲寄语,加餐饭”的诗句,将前人表达牵挂的典故转化为对友人朴实的饮食叮嘱,在平淡中见深情。对比:“遥知独听灯前雨”与“转忆同看雪后山”形成孤寂当下与欢愉往昔的鲜明对比,以相聚之乐反衬离别之苦,愈显相思难耐。意象组合:“握手西风泪不干”将“握手”的离别动作、“西风”的萧瑟意象与“泪不干”的悲伤情感有机组合,通过意象叠加营造出浓郁的惜别氛围。
3. 分段赏析
上片:“握手西风泪不干”:开篇七字如一幅工笔送别图,“握手”的肢体语言与“泪不干”的表情特写相映,而“西风”的介入为画面注入动态感,三个意象叠加,既交代了秋日送别的时令特征,又通过风拭泪痕的细节暗喻愁绪难收。这种以物态写情态的手法,比直抒胸臆更具感染力。“年来多在别离间”:看似平铺直叙的交代中暗藏情感张力。“年来”的时间跨度与“多”的频率强调形成时空纵深,将眼前的暂别置于长期聚少离多的背景中审视。一个“间”字尤见匠心,既指物理距离的间隔,又暗示欢聚时光如碎片般散落在漫长的分离周期里。“遥知独听灯前雨”:以“遥知”展开悬想,“独听”与“灯前雨”构成孤寂意境。“灯”的微弱光晕与“雨”的绵密声响形成视听反差,更凸显独处时的敏感心境。这种对友人别后生活的体贴想象,比直写自身哀愁更显情谊深厚。“转忆同看雪后山”:用“转忆”自然转入往昔欢聚场景。“雪后山”的澄澈明亮与“灯前雨”的阴郁形成强烈对比,“同看”的共赏之乐与“独听”的形单影只相映照,在时空切换中深化相思之情。下片:“凭寄语,劝加餐”:在典雅词风中突然嵌入生活白话,形成语体上的陌生化效果。“劝加餐”三字如特写镜头,将离愁别绪聚焦到最朴实的饮食关怀上,这种“去修辞化”的表达反而凸显了情感的纯度,比任何华丽的赠言都更具穿透力。“桂花时节约重还”:运用嗅觉记忆激活情感契约。“桂花”作为中秋的物候符号,既标记了重逢的时间坐标,又以“香”为情感编码,与上片“雪后山”的视觉记忆形成感官呼应。这种以具体物候替代抽象承诺的写法,将风雅之约锚定在自然节律中,赋予约定以草木荣枯般的必然性。“分明小像沉香缕”:通过视觉与嗅觉的通感描写,将画像的视觉形象与沉香的袅袅烟气交织,营造出亦真亦幻的思念氛围。“分明”与下文“欲画难”形成矛盾张力,暗示思念之深难以具象化。“一片伤心欲画难”:以画技的局限反衬情感的无限,“欲画难”三字道尽相思之苦。前句“分明”的肯定与此句“难”的否定形成转折,在矛盾中凸显出思念之情的复杂深邃,堪称全词情感凝结的点睛之笔。
4. 作品点评
这首词上片写聚少离多之悲,以乐景反衬离情;下片叮咛约期,结句独对友人小像,"满面风霜"中见"一片伤心",既抒相思,更寄寓对其坎坷遭遇的深切同情。全篇情景交融,情感真挚动人。
# “凭寄语,劝加餐”,这是何等平常的生活琐事、琐言!但此情此境摄人词作,其情之真挚恳切,完全可以触动人性中最原始,但又是最敏感的情感神经。
近代作家赵明华《纳兰词典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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