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公虽沦迹":阮籍公虽然刻意隐藏心迹,
# 沦迹:隐没足迹,指隐居不仕。
"识密鉴亦洞":可他见识非凡,对事物的观察很深刻。
# 识密鉴亦洞:这句的意思是说,阮籍的见识很细密,对事物的观察很深刻。识密:辨识细密。鉴:照,这里指观察识别。洞:深远。
"沉醉似埋照":动辄以沉醉掩饰自己的才识,
# 沉醉似埋照:这句是说,阮籍饮酒求醉好像是有意隐藏起自己的才识。沉醉:大醉。埋照:把光芒隐藏起来,指有才识而不外露。
"寓词类托讽":他在诗作中寄托的言辞,大多像是有所讽喻。
# 寓词类托讽:这句是说,阮籍写《咏怀诗》好像是用来讥讽现实的。寓词:在诗歌中寄托自己的思想感情,这里是指写作《咏怀诗》。词:一作辞。言辞。托讽:寄托讽喻。
"长啸若怀人":长啸一声就算是怀念知音了,
# 长啸:高声吟唱。据《世说新语·栖逸》记载:阮籍善啸,可以“啸闻数百步”。
"越礼自惊众":不受礼法的束缚,使一般人感到惊愕。
# 越礼自惊众:这句是说,阮籍不受礼法的束缚,使一般人感到惊愕。据《晋书·阮籍传》记载:“籍嫂尝归宁,籍相见与别”;“邻家少妇有美色,当垆沽酒。籍尝诣饮,醉便卧其侧”;“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这在当时都被看作是越礼的行为。越礼:违背礼法。
"物故不可论":世事败坏已不可论,
# 物故不可论:“物故”二句:阮籍看到世事败坏已不可论,他处于穷途怎能不悲恸呢!物故,世故,世事。论:评论。
"途穷能无恸":可处于穷途又怎能不悲哀恸哭。
# 恸:悲痛。,途穷:涂穷,没有路。涂,通“途”,道路。
南朝刘宋文学家,“元嘉三大家”之一
颜延之(384~456),南朝刘宋文学家。字延年,琅琊临沂(今属山东)人。早年孤贫,好读书,无所不览。晋末曾任主簿、行参军,宋武帝时任太子中舍人,后官至金紫光禄大夫。颜延之与谢灵运均以文采知名,并称“颜谢”,又与鲍照、谢灵运合称“元嘉三大家”。其文学成就主要在辞赋及散文创作方面。他的诗重雕琢,喜用事,文辞深奥华丽。代表作品有《五君咏》《赭白马赋》。明人辑有《颜光禄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五言咏史诗,也是一首借古抒怀之作。诗中选取阮籍醉酒避世、托诗讽喻、长啸抒怀等事迹,既勾勒出这位竹林名士的风骨,也暗含作者自身在仕途受挫后的郁结心境。通过史传典故的自然化用,平实而含蓄地展现了文人面对政治困境时的复杂心绪。
2. 分段赏析
“阮公虽沦迹,识密鉴亦洞。”这两句诗所指的是史书记载中关于阮籍的典故。据史料记载,阮籍善于隐藏自己的真实情绪,从不轻易表露喜怒,也避免对他人做出直接评价,刻意将自己的行迹隐藏起来。然而实际上,他具有极其精准的判断力,对时局变化有着异常敏锐的洞察能力。例如在曹爽辅佐朝政期间,曾征召他担任参军一职,阮籍却以身体抱恙为由婉拒,选择隐居乡间。仅仅一年多后,曹爽就遭到诛杀,当时的人们无不叹服阮籍的先见之明。这个事例充分表明,阮籍之所以保持沉默并隐匿行踪,完全是为了远离祸端、保全自身。“沉醉似埋照,寓词类托讽”这两行诗勾勒出阮籍平生的两大志趣:纵情于酒与寄情于诗。《晋书》中关于他的传记记载道:“籍原本胸怀匡扶天下之志,恰逢曹魏与司马氏交替之时,时局动荡不安,读书人能保全自身的实在不多,阮籍因此不再过问朝堂之事,终日以酒为伴。晋文帝起初打算替后来的晋武帝向阮籍提亲,他却连续大醉六十日,使此事未能成言而作罢。钟会屡次拿当下政事试探他,想借其表态罗织罪名,都因其酩酊大醉而无从下手。”这些事例都印证了他借酒避祸的处世之道,所以颜延之在诗里说他沉溺杯盏实则是将光芒内敛。“照”字在这里暗喻他耀眼的才情。既然阮籍用醉态掩藏锋芒,故而称作“埋照”,“沉醉似埋照”这短短五字便道尽了阮籍诸多行事作风,点破了他纵酒狂歌背后的真实缘由。“寓词”这句则道出了阮籍文字的特点,特别是那八十二首《咏怀诗》,他在其中频繁使用含蓄委婉的笔法,借物抒怀,曲折地吐露心声,记录下人生百态的感喟。颜延之曾言“阮籍身处晋代文坛时总担忧招致灾祸,因而有此咏叹。”(见《文选》中李善的注解引文)李善也评说道:“嗣宗在动荡的朝廷为官,时刻担心遭受诽谤和迫害,因此借诗抒怀,字里行间常带忧生之叹。虽然意在针砭时弊,但文字大多隐晦曲折,千百年后的读者,很难完全领会其中真意。”所以历来研读诗文的人都认为这组诗是借物言志、以文寄讽的范例,浸透着他感时伤世的郁结心绪。颜延之对此有着独到的见解,可说是最先窥破《咏怀诗》弦外之音的解读者。“长啸若怀人,越礼自惊众”这两句同样源自史书中对阮籍生平的记述。据《魏氏春秋》记载,阮籍年轻时曾游历苏门山,山中住着一位避世的高人,阮籍前去与他探讨“上古无为的道理,以及五帝三王的治国之道”,然而这位隐士始终沉默不语。阮籍便对着山谷发出一声悠长的啸叫,声音清越悠扬,隐士只是微微颔首。待阮籍下山时,忽闻山中传来宛如凤鸣般的声响,明白这是隐者的回应,这便是“长啸”一句的由来。关于阮籍不拘礼法的轶事也有不少记载。《世说新语》中提到,阮籍的母亲去世时,裴楷前往吊丧,却见他醉醺醺地披散头发,随意盘坐在床榻上。裴楷依照礼节跪地哭祭,行礼完毕便离去。有人问裴楷:“通常吊丧时,主人先哭,宾客再行礼。阮籍既然不哭,你为何要哭呢?”裴楷答道:“阮籍是超脱世俗之人,自然不守礼法;我们这些凡俗之人,仍要遵循规矩。”此外,阮籍的嫂嫂曾回娘家,他亲自前去送别。在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时代,这样的举动难免招致非议,认为不合礼法。阮籍却坦然回应:“礼法难道是为我们这样的人设立的吗?”正因如此,颜延之在诗中说他超越世俗礼法,令世人感到惊异。“物故不可论,途穷能无恸”这两句诗道出了阮籍为何从不轻易评价他人,也绝少议论时政的缘由。当时世道已然败坏到无法置评的程度,但他内心积郁的愤懑与失望,终究在走投无路时的痛哭中显露无遗。《三国志·魏志·王粲传》的注解中引述《魏氏春秋》记载,阮籍常常独自驾车漫游,不循常规路径,当走到无路可走之处,便会放声痛哭,而后折返。这两句诗将阮籍不轻易议论世事与穷途痛哭这两个关键事例相互关联,点明了二者之间深刻的内在联系,由此展现出阮籍真实的心性品格及其对现实的深刻态度。
3. 作品点评
此诗撷取史传中阮籍事迹,择其典型,以四十言尽绘其生平风神。诗中化用史传之语恰到好处,既脱尽理路言筌之累,又能自出机杼,且字字有据,可谓无一语无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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