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剪冰绡":剪裁好白色的丝绸,
# 冰绡:洁白的丝绸,比喻花瓣。
"轻叠数重":轻轻叠成数层,
"淡着燕脂匀注":又将淡淡的胭脂均匀的涂抹,
# 燕脂:胭脂,通假字。
"新样靓妆":时髦的漂亮衣服,
# 靓妆:美丽的妆饰。
"艳溢香融":艳丽的色彩融入四溢的清香,
"羞杀蕊珠宫女":简直羞杀了天上的蕊珠宫的仙女。
# 蕊珠宫女:指仙女。蕊珠,道家指天上仙宫。
"易得凋零":红颜易凋零,
"更多少、无情风雨":更何况,经历了多少无情的风雨,
"愁苦":面对愁苦的情景。
"问院落凄凉":扣问凄凉的院落,
# 问院:一作“闲院”,然“闲”格律不符,语意不明,故不取。
"几番春暮":已历经多少次暮春凋零?
"凭寄离恨重重":谁帮我寄去重重的离愁,
# 凭寄:凭谁寄,托谁寄。
"这双燕":这双飞的燕子,
# 这:同“者”。
"何曾会人言语":哪里会懂得人间的苦痛?
"天遥地远":天遥地远,
"万水千山":万水千山阻隔,
"知他故宫何处":哪里知道故园今在何处?
"怎不思量":怎么能不思念故国呢?
"除梦里有时曾去":唯有在梦里,偶尔能回到往昔。
"无据":可这梦境也无凭无据,
# 无据:不知何故。
"和梦也新来不做":近来连梦都做不成了。
# 和:连。
宋朝第八位皇帝,创立“瘦金体”
赵佶(1082~1135),北宋皇帝、书画家。庙号徽宗,宋神宗第十一子,宋哲宗之弟,宋朝第八位皇帝,出生于汴京(今河南开封)。在位期间追求奢靡,政治腐败、外交不力,以致民怨四起并埋下北宋靖康年间亡国的祸根。赵佶在书法、绘画等艺术领域天赋非凡,独创“瘦金体”书法。他绘画重视写生,以精工逼真著称。其工花鸟,相传用生漆点鸟睛,尤为生动。存世画迹有《芙蓉锦鸡图》《池塘秋晚图》《雪江归棹图》等。亦能诗词,有《宣和宫词》3卷,已佚。近人辑有《宋徽宗诗》《宋徽宗词》。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羁旅抒情词。描绘了北行途中所见杏花,从裁剪冰绡般的娇艳盛放,到被无情风雨摧残凋零的过程,营造出凄凉哀伤意境,表达作者国破被俘后的身世之悲、对故国的深切思念,借杏花兴衰,抒发乱世中的愁苦与怅惘。
2. 写作手法
比喻:“裁剪冰绡,轻叠数重,冷淡燕脂匀注”,以“冰绡”喻杏花花瓣的洁白、轻薄与精致,“燕脂匀注”比杏花的淡红之色,将杏花比作精心裁剪、妆点的美人,生动展现杏花初绽时的娇艳姿态,赋予其人工雕琢般的美感,为后文写其凋零的悲剧性做铺垫,凸显美好事物易逝的哀伤。拟人:“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靓妆”赋予杏花人的装扮,“羞杀”让杏花具备人的情感与情态,将杏花与“蕊珠宫女”对比,突出杏花的艳丽动人,使杏花形象鲜活,也暗含作者对往昔宫廷繁华(如蕊珠宫般)的追忆,以乐景衬后文的哀情,强化情感落差。托物言志:全词借杏花的“易得凋零”“无情风雨”,托寓自身国破被俘、身世飘摇的悲惨遭遇;以“双燕何曾,会人言语”,抒发欲托物传恨却无人能懂的孤寂;借“故宫何处”“和梦也新来不做”,将对故国的思念、归乡无望的绝望,寄于杏花、燕、梦等意象,实现物与情、景与志的深度融合,让个人悲情与家国之痛更显深沉。双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以“凋零”双关杏花的凋谢与人的命运衰落,表面写杏花经不住风雨摧残而凋零,实则暗指自身从帝王沦为阶下囚的人生剧变;“无情风雨”既指自然界的风雨,又象征金兵入侵、国破家亡的政治风暴。通过双关手法,将杏花的自然命运与个人的家国悲剧巧妙勾连,让凋零的杏花成为王朝覆灭与个人遭际的双重隐喻,含蓄地表达了对身世浮沉、家国破碎的深切悲痛,为全词奠定了哀婉凄凉的情感基调。烘托:上片以杏花盛景烘托凋零之悲,先以“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燕脂匀注”等句,用工笔细描的手法极力渲染杏花的洁白轻薄、淡红柔美,如美人精心梳妆般艳丽动人,甚至以“羞杀蕊珠宫女”烘托其美若天仙的姿态。极写杏花盛开时的绚烂夺目,正是为了反衬后文“易得凋零”的凄凉结局。这种以盛衬衰的烘托手法,让前后的情感形成强烈反差,使杏花凋零所象征的美好事物易逝之感更加震撼人心,进一步强化了词人对命运无常、繁华不再的慨叹。
3. 分段赏析
上片以工笔细描杏花,从外形神态入手,勾勒出绚丽的杏花图卷。近观细察间,对一朵朵杏花的形态、色泽进行具体摹写:杏花的瓣儿似一叠叠冰清玉洁的缣绸,经巧手裁出重重花瓣,又匀匀晕染上浅淡胭脂,朵朵精妙,绽于眼前。“新样靓妆”三句,将杏花比作妆容入时、匀施胭脂的美人,其光艳容颜与融融暖香,直教天上蕊珠宫的仙女也自惭形秽。“羞杀”二字以夸张笔法,通过仙女的自愧不如,侧面烘托杏花超越凡俗的卓然风姿,既凸显其形态之娇、色泽之媚、芳香之浓,亦生动展现出杏花盛放时摄人心魄的妍丽图景。笔锋陡然一转,写杏花经风雨摧残后的凋零之态。没过多久便纷纷凋谢,料峭春寒与无情风雨的侵袭,让它最终花落枝空。更添伤感的是,暮春时节,庭院空寂无人,曾经的美景随春光消逝,满是凄凉冷寂。此处怜花亦是自怜,作者从帝王之尊沦为阶下囚,被流放到千里之外,满心愁苦难以尽述。杏花的烂漫与易逝,引他生出诸多感慨联想,往事与现实交织,令他觉出杏花凋零尚有人怜惜,可自己沦落至此,只剩“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无尽悲恨。“愁苦”后接一“问”字,意蕴恰似李后主“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下片借杏花由盛转衰暗喻自身境遇,倾诉词人遭遇带来的沉痛哀伤,尽显内心无限悲苦。行途中见双燕从南方飞回寻旧巢,触动愁肠,本想托燕寄去重重离恨,转念又想燕怎懂人的复杂心绪、传递千言万语?可除了燕,又能靠谁传信?借问燕,道出音讯断绝后的思念。“天遥”两句叹自己与儿子沦为臣虏,同宗室臣僚三千余人被驱北行,漫漫长路遥远艰辛,“天遥地远,万水千山”八个字,道尽押解途中的磨难。回首南望,汴京故宫已难再见,正应了“别时容易见时难”。紧承上句,以反诘抒发故国之思,“故宫何处”连望都成奢望,只能求诸梦寐。梦中几番重回旧地,暂得些许慰安。结尾两句写绝望,本就虚幻的梦,近来竟也难成,一丝希望都消逝殆尽,尽显内心百转千回、哀痛至极的断肠之音。
4. 作品点评
词人借杏花凋零之态,婉转倾诉自身命途悲苦—陷入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绝境,又遭命运如狂风骤雨般的摧折,满心凄楚无处可诉,恰似杏花在风雨中零落成泥,以物之衰,写己之哀。
# 此词为赵佶被俘北行见杏花之作。起首六句,实写杏花。前三句,写花片重叠,红白相间。后三句,写花容艳丽,花气浓郁。“羞杀”一句,总束杏花之美。“易得”以下,转变徵之音,怜花怜己,语带双关。花易凋零一层、风雨摧残一层、院落无人一层,愈转愈深,愈深愈痛。换头,因见双燕穿花,又兴孤栖膻幕之感。燕不会人言语一层、望不见故宫一层、梦里思量一层、和梦不做一层,且问且叹,如泣如诉。总是以心中有万分委曲,故有此无可奈何之哀音,忽吞咽,忽绵邈,促节繁音,回肠荡气。况蕙风云:“真”字是词骨,若此词及后主之作,皆以“真”胜者。
近现代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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