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飞霜":秋霜已经降临大地,
# 万里飞霜:一作一夜新霜。飞霜,一作霜飞。
"千林落木":无数的树林落叶纷纷,
# 千林落木:一作千山木落。
"寒艳不招春妒":为着不招致春花的嫉妒,红叶这时才呈现出冷艳的姿容。
# 不招春妒:一作翻成春树。春妒:指春天里群芳为争艳而百相妒。
"枫冷吴江":冷瑟瑟的枫树,排列在吴淞江畔,
# 吴江:即吴淞江,太湖最大的支流,俗名苏州河。
"独客又吟愁句":我这个孤独的旅人,又吟出了愁苦的诗句。
"正船舣、流水孤村":我的船儿正停泊在孤村流水之间,
# 舣:停驻船只。
"似花绕、斜阳归路":在斜阳映照的归途上,红叶有似烂漫的鲜花,连绵无尽。
# 归路:一作芳树。
"甚荒沟、一片凄凉":啊,荒凉的水沟里,一片红叶凄凉地飘流着,
"载情不去载愁去":为什么柔情蜜意它载不去,只载去烦恼忧愁呢。
# 愁:一作秋。
"长安谁问倦旅":长安的人们哟,有谁关心一下这些疲倦的旅人。
# 倦旅:疲倦的旅人,作者自指。
"羞见衰颜借酒":因为怕看见自己衰老的容颜,就一味喝酒,
# 衰颜:憔悴的容颜。
"飘零如许":四处漂泊,竞成了这个样子。
# 如许:如此。
"谩倚新妆":它徒然把自己打扮得时新漂亮,
# 谩倚新妆:一作小字金书。谩,一作慢;一作漫。
"不入洛阳花谱":可是却不能列入洛阳花谱之中。
# 不入洛阳花谱:一作心事已成尘土。洛阳花谱,指《洛阳牡丹记》一类的书,洛阳花,指牡丹。
"为回风、起舞尊前":它只能在酒杯前随着旋风飞舞,
# 尊:一作樽。,回风:旋风。
"尽化作、断霞千缕":最后化作无数片碎断的红霞纷纷飞逝。
"记阴阴、绿遍江南":啊,我是多么怀念江南的春天,到处呈现出一片浓绿,
"夜窗听暗雨":我闲适地坐在窗前,倾听着夜雨的飘洒。
宋元间词人、词论家
张炎(1248~1314?),宋末元初词人、词论家。字叔夏,号玉田,晚号乐笑翁,临安(今浙江杭州)人。张炎精通音律,擅长审音拈韵,以词擅名,属婉约一派。早年多写优游生活,宋亡后多追怀往昔、抒写哀怨,尤长于咏物词。所作《南浦·春水》《解连环·孤雁》盛行一时,世称张春水、张孤雁。其深婉雅净、清丽舒朗的风格和琢字炼句、归于醇雅的语言,于唐宋诸家后独占一体。张炎又曾从事词学研究,对词的音律、技巧、风格,皆有论述。著有词集《山中白云》及论词专著《词源》。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咏物题材词作。该词聚焦自然意象,通过描绘红叶的形态特征与自然风貌,以物象寄托人文思考,隐喻故国遗民在动荡时局中的漂泊境遇与精神坚守。
2. 写作手法
对偶:“万里飞霜,千林落木”对偶工整,“万里”与“千林”形成空间广度;“飞霜”与“落木”共同渲染秋意。拟人:“寒艳不招春妒”赋予红叶以人格,强调其孤高不争的品性,暗喻遗民不屑与南宋新贵同流合污。象征:红叶象征遗民(坚守气节),“春”象征新朝权贵;“断霞千缕”象征遗民的丹心碧血与坚贞气节。用典:“长安谁问倦旅”,长安是唐代都城,后世诗词中常以“长安”象征朝廷、政治中心或功名抱负。此处“长安”并非实指,而是借指南宋都城临安(今杭州),暗含对朝廷的疏离感。词人以“倦旅”自称,质问“长安谁问”,实则抒发漂泊无依、无人关心的孤寂,以及对功名未就的失落。“不入洛阳花谱”化用洛阳牡丹典故,牡丹象征富贵与名贵,而“花谱”则代表正统的审美标准。红叶虽“寒艳”,却“不入洛阳花谱”,暗含两层深意:红叶虽不似牡丹雍容,却能在寒霜中保持“冷艳”,暗示词人虽身处逆境仍坚守高洁品格。反衬:以乐景衬哀情,“绿遍江南”四字以浓墨重彩描绘江南春色,展现草木葱茏、生机盎然的春日盛景。这种明丽画面本应引发欢愉之情,构成“乐景”。紧接的“夜窗听暗雨”却急转直下,用“暗雨”意象营造出凄冷孤寂的意境。曾经的繁华春色(乐景)与当下的凄凉境遇(哀情)形成强烈对比,通过记忆中的美好反衬现实的衰败。烘托:“万里飞霜,千林落木”通过描绘万里霜天、千林凋敝的秋日苍茫之景,烘托出红叶在寒霜中孤傲绽放的“寒艳”特质。表面写秋景萧瑟,实则暗喻亡国后山河破碎、士林凋零的悲凉背景,赋予红叶以遗民气节的象征意义。“正船舣、流水孤村,似花绕、斜阳归路” 以孤舟停泊、斜阳映照的荒寂画面,烘托红叶如春花般明艳却无人欣赏的孤独。红叶与孤村、流水构成凄冷意境,暗示遗民身处乱世却坚守本心的境遇。双关:“寒艳不招春妒”表层写红叶因生于寒冬,不与春花争艳,故不为春风所妒。深层写遗民因不仕新朝,与功名富贵场(“春”)保持距离,故免遭世俗同化。双关既写物性,又暗含遗民的气节选择。“谩倚新妆,不入洛阳花谱”表层写红叶虽红却不似春花,故不入《花谱》。深层写遗民不屑效仿新朝权贵(“新妆”)的富贵生活,以“花谱”喻新朝体制。双关既写红叶的孤高,又暗含对降臣的讽刺。
3. 分段赏析
上片:“万里飞霜,千林落木”运用对偶互文手法,以全景视角勾勒秋日图景:万里山河笼罩寒霜,千重林木凋零飘坠,共同构成天地萧瑟的深秋画卷。“寒艳不招春妒”聚焦红叶特质,点明其独得霜天浓烈之色,与春日芳华存在时空区隔,故不为东风桃李所忌。表面纯系咏物,实则暗含双重隐喻:秋风肆虐既喻指蒙元铁骑践踏中原的惨烈现实,红叶则象征遗民群体;“春”既是自然季节流转,更影射新朝权贵集团。三句直陈红叶意象,已构筑起物象与象征的双重维度。继而笔锋婉转,以“枫落吴江冷”唐人断句为引,将典故与实景相融:“枫冷吴江”既承前文寒艳意象,又自然过渡至“独客吟愁”的抒情维度。物象与人物在“枫”与“吴江”的意象链中浑然相生——“正船舣、流水孤村,似花绕、斜阳归路”以孤舟停泊之景侧写红叶:斜阳余晖中,漫江红叶恍若春花萦绕归途,实则暗指遗民漂泊无定的生存境遇。此处典故化用尤为精妙:“甚荒沟、一片凄凉,载情不去载愁去”反用红叶题诗典故,弃“御沟流红”的圆满叙事,转写荒沟寒水承载的尽是家国之愁。句法上“载情”为虚写,“载愁”方为实指,通过语序倒置强化遗民欲诉无门的沉痛——红叶本可题情,而今唯能载愁,折射出遗民群体在故国沦丧后失语的精神困境。下片:“长安谁问倦旅”以问句开篇,转入遗民主体书写。“羞见衰颜借酒,飘零如许”双关递进,既暗用郑谷“愁颜酒借红”诗意,以“红”字暗扣主题,又以“羞见”自况道出遗民群体的生存耻感。“谩倚新妆,不入洛阳花谱”承“飘零”语意作双重转进:表层写红叶虽艳却难入春花谱牒,深层喻示遗民不屑依附新朝仕途;“谩倚”二字既是对趋炎附势者的讥刺,亦是对气节坚守者的勖勉。红叶命运在此获得双重诠释——既“起舞”于酒人樽前,以醉颜映丹枫,又终将“尽化作、断霞千缕”,其绚烂终成破碎光影,隐喻遗民碧血丹心虽存,然复国之志难酬。结句“记阴阴、绿遍江南,夜窗听暗雨”陡转时空:忆念江南旧景,实为追怀故国全盛时期。“绿遍”与“断霞”形成色彩对照,“暗雨”既应“飞霜”之肃杀,又暗含王朝倾覆的阴霾。结句以“阴”“暗”“断”三字收束,将红叶意象与遗民情结最终熔铸为对故宋半壁江山的凄怆追忆,在时空断裂中完成对遗民精神困境的终极书写。全词以红叶为经,遗民为纬,典故层出而脉络分明,物象层递间完成对易代之际士人精神图谱的深刻摹写。
4. 作品点评
全篇以红叶为核心意象,紧扣主题展开;通过自然物象与人类情感的有机联结,既保持情感距离又传递深切哀愁,兼具隐喻与象征双重意蕴。笔触含蓄凝练,情感沉郁深切,具有强烈艺术感染力。
# 贞元朝士回首承平,渺如天上矣。
近代俞陛云
# 憔悴的容颜。
清陈廷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