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急流光":时光飞逝,快如闪电,
# 电急流光:谓时间过得太快,犹如电闪流急。
"天生薄命":而你天生薄命,
"有泪如潮":让我泪流如潮。
"勉为欢谑":纵使勉强寻欢作乐,
# 欢谑:欢乐戏谑。
"到底总无聊":终究还是无趣。
"欲谱频年离恨":想要写下这些年来与你分别的愁苦,
# 频年:多年,连年。,谱:词曲创作。
"言已尽、":词写完了,
"恨未曾消":但心中的离愁却未曾消减。
"凭谁把":谁能把,
"一天愁绪":一天里无法排遣的郁闷,
"按出琼箫":用玉箫吹奏出来。
# 琼箫:玉萧。,按:弹奏。这里特指吹箫。
"往事水迢迢":往事如流水,
# 迢迢:时间久长貌。
"窗前月、":窗前的那一轮明月,
"几番空照魂销":多次徒然照着已逝之人。
# 魂销:亦作“魂消”。指死亡。
"旧欢新梦":旧日欢情成新梦,
"雁齿小红桥":想起曾经与你在那座有台阶的小红桥上。
# 雁齿小红桥:唐白居易《题小桥前新竹招客》:“雁齿小红桥,垂檐低白屋。”雁齿:原比喻排列整齐之物,后多用于比喻桥的台阶。宋张先《破阵乐·钱塘》:“雁齿桥红,裙腰草绿,云际寺、林下路。”
"最是烧灯时候":那是花灯怒放的元宵佳节,
# 最是烧灯时候:“最是”二句:谓最是宜人的是元宵佳节的时候,梳成美丽的发髻,饮着那暖人的葡萄美酒。烧灯时候,即元宵时节。
"宜春髻、":你梳着美丽的发髻,
# 宜春髻:旧时春日妇女所梳的髻。因将“宜春”字样贴在彩胜上,故名。
"酒暖蒲萄":为我暖上葡萄美酒。
# 酒暖蒲萄:倒装句,即蒲萄酒暖。蒲萄,即葡萄。
"凄凉煞":太凄凉了,
"五枝青玉":那五枝青玉灯,
# 五枝青玉:指所燃之灯。《西京杂记》谓:咸阳宫有青玉玉枝灯,高七尺五寸,作蟠螭,以口衔灯,灯燃,鳞甲皆动。
"风雨飘飘":在风雨中飘摇。
“清词三大家”之一
纳兰性德(1655~1685),清代满族词人。原名成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先祖原为蒙古土默特氏。大学士明珠长子,康熙进士,官至一等侍卫。善骑射,好读书,曾从徐乾学受经学,并广泛搜集整理诸家经解文献,主持编纂《通志堂经解》。纳兰性德一生以词名世,尤长于小令,多感伤情调,风格近于李后主。其与陈维崧、朱彝尊并称为“清词三大家”,擅悼亡词、边塞词和友情词。亦工诗,颇得盛唐风神。著有《通志堂集》《侧帽集》《饮水词》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悼亡词,词人以今昔交错的视角,借琼萧、青玉灯等意象,写出了当下的凄凉与往昔温情的对比,将满腔愁绪寄托其中,既抒发了爱妻离世后的肝肠寸断之痛,也传递出对亡妻绵长不绝的思念之情。
2. 写作手法
正衬:“电急流光,天生薄命,有泪如潮”,以时光如电般飞逝衬托人物薄命、泪如潮涌,突出命运无奈与哀愁;“窗前月、几番空照魂销”,用月光空照衬托人物魂销,强化孤寂思念之情;“凄凉煞,五枝青玉,风雨飘飘”,以风雨中青玉凄凉之景衬托心境凄凉,表达孤独寂寞之感。
3. 分段赏析
上片以“电急流光”开篇,短短四字瞬间渲染出时光飞逝的急骤感,紧接着用“天生薄命,有泪如潮”两个四字句承接,仅十二字便层层递进地传递出三层深意,时光无情的怅惘、自身命运的悲叹、内心悲痛的汹涌,字里行间的哀痛如潮水般澎湃,几乎难以遏制。此后词句节奏逐渐放缓,“勉为欢谑,到底总无聊”两句,暗合春节时节本应顾及阖家和乐的氛围,词人虽试图强装欢颜、融入热闹,可这份欢谑终究是勉强为之,内心深处那份难以言说的枯淡与空落,终究无法通过表面的热闹排遣。他想要提笔填词制曲,借此纾解积压在心头的愁绪,可到头来,词曲不仅没能消解半分恨意,反倒让那幽幽咽咽的箫声,将漫天的凄苦尽数吹奏出来,更添悲戚。上片之中,“到底”、“欲谱”、“凭谁”等修饰语被反复使用,恰恰衬托出词人内心“此情无计可消除”的绵长哀怨,让这份悲痛更显深沉难遣。下片“往事水迢迢”转入对往昔往事的追忆。“窗前月”是一段难忘的记忆,“雁齿小红桥”是一幅温馨的画面,“宜春髻”与“酒暖葡萄”又是一幕甜蜜的场景,每一个意象的字里行间,似乎都还闪动着爱妻温暖的笑靥,满是旧日时光的柔情。然而,词人在追忆中巧妙点缀“空”、“旧欢”、“最是”等字眼,瞬间让过往的温暖转为当下的冰冷,曾经的笑靥也化作如今的凄凉,自然引出结拍“凄凉煞”三字,将这份追忆带来的悲恸推向高潮。那些美好的往事,连同自己与爱妻相伴的过往、两人共同经历的命运,甚至包括这看似无味的人生,不都正像眼前这盏美轮美奂的灯火吗?它在风雨中轻轻飘动,如此脆弱,仿佛稍不留意,就会轻易化入虚无,再也寻不到踪迹。
4. 作品点评
在纳兰性德的悼亡词中,这首并非广为人知,但其情感真挚、写作功力深厚,打动人心的地方丝毫不亚于他的某些名作。特别是《东风齐著力》这个词牌十分冷僻,《全宋词》里也只收录了胡浩然的《除夕》一首。而纳兰却能将这个词牌运用得恰到好处,足见其过人的文学才情。
# 这首词可以说是作者用血泪滴洒而成的,其伤感之苦情,灼人心脾。上片开端三句笼罩全篇,点明抒凄绝伤感的悲悼之旨。接下去“勉为”二句转说无论怎样自作宽解也“总无聊”。又接以“欲谱”二句再转说离恨积深积久已无法消解。结穴三句化情思为景物,说凄切的箫声传出了那“一天愁绪”,更使人伤感了。过篇承上片意脉而又开启下片追忆之情景。“旧欢”以下四句是追忆,而所追忆的都是梦里往日欢会的景象,这便加倍地表达出情伤彻骨,同时也为结穴三句作了衬垫。故结处写眼前凄清之景以“凄凉煞”三字总括。这收束极厚重,既与开端照应,又宕出远韵高致,其无穷无尽的悲悼之凄情,尽在不言之中了。
不详首都师范大学东方古籍研究所研究院张秉戍《纳兰词笺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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