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耕田乐":耕田快乐啊,
"耕田苦":耕田辛苦啊,
"乐哉乐有年":高兴是因为丰收,
"苦哉不可言":艰辛却难以言说。
"春未至":春天还没到,
"先扶犁":就要下田犁地。
"霜华重":寒霜重重,
"土气肥":打湿了肥沃的土壤。
"春已至":春天一到,
"农事始":就开始正式耕种了。
"鸡未鸣":鸡还没打鸣,
"耕者起":耕地的人就起床了。
"泥汨汨":泥浆在脚下四溅,
"水光光":水田在晨光中泛着粼粼波光。
"二月稻芽":二月里稻种发芽,
"三月打秧":三月忙着插秧。
"五月收花":五月稻花飘香,
"六月垂垂黄":六月稻穗沉甸甸地垂下金黄脑袋,
"再熟之田始有望":两季收成的田地总算有了盼头。
"三月打秧":三月插下的秧苗,
"六月薅草":六月还要弯腰除草。
"一熟之田":单季稻的田地,
"九月始得获稻":要等到九月才能收割稻谷。
"近路畏马":近路旁的人家怕马匹啃食庄稼,
"马食犹寡":可马儿吃的终究有限。
"近水畏兵":靠近水边的更怕官兵掠夺,
"兵刈何名":他们连个正经理由都不找就强取豪夺。
"上官不待熟不熟":当官的不管庄稼熟没熟透,
# 待:“待”,底本作“问”,据十三年本改。
"昨日取钱今取谷":昨天刚催缴税钱,今天又要强征新谷。
"西邻典衣东卖犊":西边邻居典当了冬衣,东边人家卖了掉小牛。
"黄犊用力且勿苦":那拉犁的小黄牛啊,你再卖力耕田也别叫苦,
"屠家明日悬尔股":屠夫家的绳索已在暗处准备,明日就要把你吊上肉架。
明末清初遗民诗人
陈恭尹(1631~1700),明末清初遗民诗人。字元孝,初字半峰,晚号独漉子,顺德(今属广东)人。南明诸生,永历时授锦衣卫指挥佥事。入清后避迹隐居,曾一度为清廷囚禁。陈恭尹的创作以诗歌为主,诗风雄郁苍凉,其咏史诗最为人称道。其诗抒写性情而自成风格。早年诗作于雄郁苍凉之中,时显气肆愤张;后期诗作于雄郁苍凉之外,时作清迥澹永。他与屈大均、梁佩兰并称“岭南三大家”,与梁佩兰、王邦畿、程可则、方殿元、方还、方朝并称“岭南七子”。著有《独漉堂集》。
1. 分段赏析
"耕田乐,耕田苦。"开篇以两组叠字形成强烈对比,奠定全诗基调。"乐"与"苦"的并置既点明农耕生活的双重性,又暗含对统治者漠视民生的讽刺。二字短促如农夫喘息,节奏感强化了生存的紧迫性。"乐哉乐有年,苦哉不可言。"顶真手法连缀情感,"乐哉"与"苦哉"形成回环咏叹。数字"有年"与模糊的"不可言"构成对比,暗示农民对丰年的珍稀记忆远不及日常苦难的刻骨铭心。"春未至,先扶犁。"倒装句式突破时序,凸显农人劳作之艰辛,暗含农业社会"抢农时"的生存智慧,也暗示剥削压迫下劳动时间的无限延长。"霜华重,土气肥。"白描中见匠心。"霜华"与"土气"形成视觉与嗅觉通感,寒霜凝结的冬季反成土地孕育的温床。二字短句如农谚般凝练,却暗含对自然规律的敬畏与顺应。"春已至,农事始。"在时序推进中暗藏批判。表面遵循自然规律,实则暗示农耕周期始终被外部力量操控,"始"并非主动选择,而是被迫应对官府压榨的被动开端。"鸡未鸣,耕者起。"时间细节具象化。以"鸡鸣"这一传统农耕作息标准被打破,揭露官府苛政迫使农民突破生理极限。动词"起"与后文"泥汨汨"形成动态苦难图景。"泥汨汨,水光光。""汨汨"摹泥浆流动之粘滞感,"光光"写水田反光刺目,双重感官刺激强化劳作环境的恶劣,暗喻农民如陷泥淖的生存困境。"二月稻芽,三月打秧。"农事流程的机械重复暗示生活周而复始的艰辛,平实质朴的语言风格与残酷现实形成反差。"五月收花,六月垂垂黄。"既写水稻生长周期,又以"垂垂黄"暗喻农民日渐枯槁的生命状态。"再熟之田始有望。"转折句式揭示真相。表面赞颂双季稻之利,实则暗指单季田"九月始得穫稻"的残酷现实。一个"始"字道尽农民对丰收的绝望等待。"三月打秧,六月薅草。"重复句式强化压迫感。农事活动从播种到除草的时间密度,映射出农民全年无休的劳作状态。"近路畏马,马食犹寡。"运用递进式恐惧表达。"畏"字双关既指战乱威胁,又暗指官府税吏。"犹寡"的让步句式强化压迫层层加码,即使马匹消耗有限,农民仍不堪重负。"近水畏兵,兵刈何名。"水陆双重压迫形成围剿。"刈"本义收割,此处指兵匪掠夺。质问"何名"直指统治者以"征用"之名行劫掠之实,揭露统治者层层盘剥的残酷现实。"上官不待熟不熟,昨日取钱今取谷。"本应顺理成章的丰收预期,在"上官不待熟不熟"的盘剥下变得遥不可及。"待"与官吏"昨日取钱今取谷"的急迫形成尖锐对立,揭露苛政对农业周期的破坏。"西邻典衣东卖犊。"揭示全民赤贫的状况,通过场景的浓缩表达民生惨状,无论东西邻里,在这场掠夺中都属于链条的最低端,最终被逼走向一贫如洗的境地。"黄犊用力且勿苦,屠家明日悬尔股。"预言式警示极具冲击力。表面劝慰耕牛,实则暗藏谶语。以"屠家"隐喻官府爪牙。牛腿"悬"的屠宰意象,预示农民终将沦为耕牛般的牺牲品,构成全诗最尖锐的控诉。
下一篇:清·徐树铭《潜默篇 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