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傍牧马驱未过":城边牧场的马群被驱赶着经过,
"一马徘徊起还卧":唯有一匹瘦马徘徊不前,时而站起又颓然卧倒。
"眼中有泪皮有疮":它眼中噙着泪水,皮毛溃烂生疮,
"骨毛焦瘦令人伤":骨骼嶙峋毛发焦枯,看了令人伤心。
"朝朝放在儿童手":每日被随意交给孩童牵弄,
"谁觉举头看故乡":却无人注意它抬头凝望故乡的哀伤眼神。
"往时汉地相驰逐":遥想当年在汉地驰骋时,
"如雨如风过平陆":它如疾风骤雨般掠过平原。
"岂意今朝驱不前":怎料到如今被驱赶着举步难行,
"蚊蚋满身泥上腹":浑身蚊蝇叮咬,泥浆糊满肚腹。
"路人识是名马儿":路过的行人虽认出这是昔日名马,
# 马儿:一作“马衰”。
"畴昔三军不得骑":当年三军将士都无缘驾驭的千里良骏。
"玉勒金鞍既已远":如今华美的金鞍玉勒早已远去,
# 远:一作“过”。
"追奔获兽有谁知":沙场追猎的功勋又有谁记得 。
"终身枥上食君草":它一生困守马厩啃食草料,
"遂与驽骀一时老":最终与劣马一同老去。
"倘借长鸣陇上风":若能借一阵山野长风发出嘶鸣,
"犹期一战安西道":它仍盼着能在安西战场再战一回。
唐代诗人
李端(?~?),唐代诗人。字正己,赵州(今河北赵县)人。大历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后为杭州司兵参军。曾隐居衡山,自号衡岳幽人。约卒于贞元初。他是“大历十才子”之一,与钱起、卢纶等并称。其尤喜作律体,多酬赠唱和之作,个别作品对社会现实亦有所反映,一些写闺情的诗也清婉可诵。《代村中老人答》《宿石涧店闻妇人哭》《巫山高》《赠康治》等为传世佳作。今有《李端诗集》3卷。
1. 写作手法
对比:全诗通过多组对比展现了战马从辉煌到落魄的命运转折。诗人先以动态变化凸显今昔差异,过去这匹马在战场上“如风如雨”般飞驰,如今却困在城边连行走都艰难,甚至因伤病只能“徘徊起还卧”。生存环境的对比同样强烈,曾经佩戴“玉勒金鞍”在三军阵前驰骋,如今满身泥污被蚊虫叮咬,沦落到被孩童随意牵玩。更深刻的对比在于身份与价值的落差,它本是军中人人珍视的良驹,现在却和劣马一同老去,尽管瘦弱到“骨毛焦瘦”,眼中仍含着泪水望向远方,始终怀着重返战场、再战安西的渴望。这些鲜明的对照不仅刻画出战马的悲凉境遇,更隐喻着英雄暮年壮志未酬的普遍困境,在平实的叙述中传递出对命运无常的叹息与对不屈精神的敬意。
2. 分段赏析
开篇两句“城傍牧马驱未过,一马徘徊起还卧”。以边城牧场景象切入,通过动态的“驱未过”与静态的“起还卧”形成对比。前句暗含戍边战马的忙碌,后句聚焦一匹动作迟缓的瘦马,“徘徊”二字赋予马以人格化的犹豫,暗示其内心挣扎。画面由群像过渡到个体,为全诗的悲悯基调埋下伏笔。“眼中有泪皮有疮,骨毛焦瘦令人伤。”运用白描手法直击马匹惨状。“有泪”“有疮”通过细节强化视觉冲击,"骨毛焦瘦"则通过骨骼凸露与皮毛脱落的递进描写,揭露长期劳役的摧残。连续使用三个“有”字与“伤”字收束,形成情感冲击,奠定全诗批判现实主义的基调。“朝朝放在儿童手,谁觉举头看故乡”。表层写瘦马被稚子轻慢对待的现实,深层以“举头看故乡”拟人,折射征人思乡之苦。反问句式“谁觉”强化了被马被忽视的悲剧性——既指孩童不知马之痛苦,亦暗讽当权者漠视戍边将士的生存境遇。“往时汉地相驰逐,如雨如风过平陆”,“如雨如风”运用夸张手法以叠词摹写昔日铁骑的迅疾气势,昔日英姿与当下困顿形成尖锐对比,暗含对瘦马命运的喟叹。“岂意今朝驱不前,蚊蚋满身泥上腹”。转折句揭示现实困境。“驱不前”与往昔“驱未过”构成鲜明对比,蚊蚋叮咬的细节描写极具画面感,泥浆堆积至腹部更显生存环境之恶劣,它的苦难也是作者怀才不遇处境的缩影。“路人识是名马儿,畴昔三军不得骑。”戏剧性反讽达到高潮。路人识别瘦马身份的细节,曾是战功赫赫的名马;而今去沦落至此,通过今昔对比,看似是在写马境遇之悬殊,实则是讽刺统治者不能善用人才,以至于人才如此马一般被埋没弃置。在现实与历史的错位中,批判锋芒直指时弊。“玉勒金鞍既已远,追奔获兽有谁知”。以马具的消逝象征荣耀的终结。“玉勒金鞍”与“蚊蚋泥腹”构成强烈对比。“终身枥上食君草,遂与驽骀一时老。”枥上食草“的结局,揭露战马从战争工具沦为牲畜的悲惨结局;以“驽骀”类比,痛斥统治者浪费人才资源的昏聩。生死同老的结局,暗含对生命尊严践踏的控诉。“倘借长鸣陇上风,犹期一战安西道。”悲壮结尾寄托理想。“长鸣”与“风”的意象组合,将马的嘶鸣升华为精神呐喊;“安西道”指向唐代西域战场,呼应首句”汉地“形成历史闭环。虚拟语气“倘借”“犹期”中,既有对功业未竟的遗憾,亦暗藏老骥伏枥的壮心。
# 《瘦马行》颇有少陵之遗。
清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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