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畸人乘真":奇人乘着真元之气,
# 畸人乘真:高人乘真气凌空翱翔。畸人:奇特之人。《庄子·大宗师》:“畸人者,崎于人而侔于天。”
"手把芙蓉":手里持着一枝芙蓉。
"泛彼浩劫":飘浮在那历时长久的劫数之上,
# 浩劫:巨劫,历时长久的劫数。佛家称天地由成、住至坏、空为一劫。
"窅然空纵":深远幽渺却又无所寻踪。
# 窅然:深远的样子。窅:深远。
"月出东斗":月亮升起在东方的斗宿之上,
"好风相从":温柔的风与它相从。
"太华夜碧":夜幕降临的太华山显得空灵碧秀,
# 太华:太华山,即西岳华山,在今陕西省渭南县。
"人闻清钟":远远听到寺院里传来清脆的晚钟。
"虚伫神素":站立在虚旷之处心神清净,
# 虚伫神素:精神清净虚灵。神素,精神,虚伫,虚立,若有若无。
"脱然畦封":摆脱那一切世俗的束缚。
# 脱然畦封:超脱畦界。
"黄唐在独":寄心于淳朴的太古时代,
# 黄唐:黄帝和唐尧,相传是中国上古时代的两位帝王。
"落落玄宗":自然潇洒犹如玄妙的化身超越时空。
# 落落玄宗:精神高尚,俨然玄妙圣人。落落,高尚貌。玄宗,玄圣。
晚唐诗人
司空图(837~908),唐代诗人、诗论家。字表圣,自号知非子、耐辱居士,河中虞乡(今山西永济)人。咸通进士,官至知制诰、中书舍人,后隐居中条山王官谷。司空图工文能诗,亦擅书法。其论诗极力推崇王维、韦应物,强调“味外之旨”和“韵外之致”,对后代严羽、王士禛等人的诗论颇有影响。其诗作以写景咏物、反映隐居生活为主。苏轼谓其“崎岖兵乱之间,而诗文高雅,犹有承平遗风”(《东坡题跋》)。代表作品有《河湟有感》《狂歌》,后人辑有《司空表圣文集》《司空表圣诗集》行世。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美学理论诗。它围绕“高古”这一审美范畴展开,通过描绘“畸人”的形象与行踪,“畸人乘真,手把芙蓉。汎彼浩劫,窅然空踪”,营造出高雅古朴、意境深远的氛围,表达了“高古”境界中纯真素朴、超越尘俗的精神内涵。
2. 分段赏析
“畸人乘真,手把芙蓉”,诗人描绘“畸人”的动静,显示“高古”的意境,援引《庄子》阐释,点明其“乖异人伦却侔于天”的本质——是挣脱世俗规训、与自然大道相互融合的有道者。“乘真”之“真”,溯源《说文》“仙人变形登天”本义,将抽象道气化为具体的“凭真飞天”的动态,让“畸人”携带着超凡脱俗的仙气而来。“手把芙蓉”化用李白《古风》、司空图自身诗作,以莲花这一圣洁、清逸的意象,赋予畸人“素手撷芳”的画面。莲花在传统文化里本就关联着高洁、出尘,与“乘真”互相呼应,构建了一个唐朝人心目中仙人“凭道飞天、持莲而行”的形象,为“高古”的情境奠定了“超逸出尘”的背景,让人发现这种审美品格里“超脱凡俗、趋近自然本真”的本质。“泛彼浩劫,窅然空踪”,一个“泛”字突破了“水流貌”含义,延伸出“历经”一切事务的历史感。“浩劫”不单止是时间的概念,更包含着唐代社会由盛转衰、战乱频发的历史意义,让“畸人历经”有了现实的反应,恰似诗人身处动荡,见证了王朝跌宕。“窅然空踪”则将时间的概念无限拉长,畸人从“乘真持莲”的映像中,出现了淡化的痕迹,形成“实-虚”二者之间的转换。这种转换,既呼应前文“侔于天”的超脱,又暗含对“存在与消逝”“世俗与永恒”的哲学疑问。读者可借由“空踪”,联想历史长河里的先贤、乱世中的隐者,体会“高古”意境里“穿越沧桑、归于幽寂”的深邃,以及对永恒道统的追慕。“月出东斗,好风相从。太华夜碧,人闻清钟”,“月出东斗”以天象起笔,东方天际、斗宿伴月,描绘出一幅寂寞而深远的宇宙背景图,将畸人置于浩渺太空之中。“好风相从”化用陶潜诗意,把自然风息化为“追随畸人”的灵性存在,让天地元素都成了畸人超凡历程的参与者,渲染出“天人相契”的和谐。“太华夜碧”聚焦西岳华山,以“夜碧”描绘出深青色夜幕下,山峦静谧、雄浑且带神秘光泽的质感,将地点从遥远的天际收束到某座具体的山岳,却依然不减苍茫。“人闻清钟”以声衬静,清越钟声穿透夜碧山峦,在空寂里回荡,既添神秘清凉,又让“高古”的情境拥有了听觉的能力。这几句从天文到地理,从视觉到听觉,层层铺陈出超脱尘世的隐逸氛围,体现作者对隐逸生活“沉浸式体察”——不只是外在栖居,更是心灵、宇宙、大自然同频共振的互相交融,给“高古”注入了“与天地精神往来”的灵魂。“虚伫神素,脱然畦封”,从“虚伫神素”拆解来看,“虚”承《庄子》“心斋”之说,是清空世俗杂念、让心灵成为“道的容器”;“伫(宁)”取“积存”义,将道家追求的纯真素朴,一点点积存、涵养于精神深处;“神”关联《淮南子》“精神定矣”,强调这种积存是精神层面的纯粹沉淀;“素”回归《庄子》“素朴民性”,指向未经世俗染污的本真。四者互相融合,诠释出畸人精神境界——此句为比喻句,以“虚无之心”为江上小舟,载着积存的素朴精神,驶向远方“道”的彼岸。“脱然畦封”则是对精神的进一步拓展,“脱”意味着挣脱,“畦封”代表着世俗的界限、是非的区分。这是对庄周“万物一齐”思想的诗化演绎,畸人眼中,万物无别、美丑齐一,消解了世俗执念。此句让“高古”从意境营造,深入到哲学思辨,展现出“高古”审美背后,对“破除执念、回归本真”道家思想的尊崇,也让人明白,“高古”不只是画面、氛围,更是一种精神超脱的境界。“黄唐在独,落落玄宗”,化用陶潜语句,将畸人比作黄唐(黄帝、唐尧)时代的先民。那个时代,被视为“至德之世”,人民无知无欲、素朴纯真,与道合一。“在独”强调畸人如遗世独立的黄唐遗民,守着纯粹本真;“落落玄宗”里,“落落”是孤高、超拔之态,“玄宗”是玄妙道统,意即畸人是道的鲜活化身,以孤高之姿承载着古老、深邃的道家哲理。这两句收束全篇主旨,将前文塑造的畸人形象,锚定在“追溯上古纯真、传承道家精髓”的文化脉络里。让“高古”意境最终落点于“对淳朴道统的追怀与践行”,呼应开篇“畸人侔于天”的主旨,完成了从“造像”到“载道”的进一步升级,让人得以理解,“高古”审美本质上是对“道统传承、精神复古”的文学化诠释。
3. 作品点评
《诗品二十四则·高古》是司空图诗歌美学作品。在文学地位上,它是古代诗歌美学理论的重要构成,首次系统阐释“高古”风格,为后世诗歌创作与鉴赏提供关键理论参照。写作特色鲜明,以意象营构意境,“畸人”“月”“风”“太华”“清钟”意象,营造出空灵、静谧、悠远且神秘的“高古”之境。用典自然巧妙,援引《庄子》等典故,增添文化底蕴与内涵深度。语言纯真素朴,自然天成,表意含蓄却精准传达“高古”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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