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圣人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事务的人,
# 以治天下为事: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事务。
"必知乱之所自起":必须知道混乱从哪里产生,
# 所自起:从哪里产生。
"焉能治之":才能对它进行治理;
# 焉:于是。
"不知乱之所自起":不知道混乱从哪里产生,
"则不能治":就不能进行治理。
"譬之如医之攻人之疾者然":这就好像大夫给人治病一样,
# 然:那样。,攻:治疗。,医:医师。
"必知疾之所自起":必须知道疾病产生的根源,
"焉能攻之":才能进行医治;
"不知疾之所自起":如果不知道疾病产生的根源,
"则弗能攻":就不能医治。
"治乱者何独不然":治理混乱又何尝不是这样?
"必知乱之所自起":必须知道混乱产生的根源,
"焉能治之":才能进行治理;
"不知乱之所自起":如果不知道混乱产生的根源,
"则弗能治":就不能治理。
"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圣人是把治理天下作为(自己的)事务的人,
"不可不察乱之所自起":不可不考察混乱产生的根源。
"当察乱何自起":尝试考察混乱从哪里产生?
# 当:同“尝”,尝试。
"起不相爱":起于人与人不相爱。
# 起不相爱:起源于互不相爱。
"臣子之不孝君父":臣与子不孝敬君和父,
"所谓乱也":就是所说的混乱。
"子自爱":儿子爱自己,
"不爱父":而不爱父亲,
"故亏父而自利":因而损害父亲以自利;
# 自利:谋求自己的利益。,亏:使受损失。,故:所以、于是。
"弟自爱":弟弟爱自己,
"不爱兄":而不爱兄长,
"故亏兄而自利":因而损害兄长以自利;
"臣自爱":臣下爱自己,
"不爱君":而不爱君上,
"故亏君而自利":因而损害君上以自利。
"此所谓乱也":这就是所谓混乱。
"虽父之不慈子":即使父亲对儿子不慈爱,
# 慈:慈爱。,虽:即使。
"兄之不慈弟":兄长不慈爱弟弟,
"君之不慈臣":君上不慈爱臣下,
"此亦天下之所谓乱也":这也是天下所谓的混乱。
"父自爱也":父亲爱自己,
"不爱子":而不爱儿子,
"故亏子而自利":所以损害儿子以自利;
"兄自爱也":兄长爱自己,
"不爱弟":而不爱弟弟,
"故亏弟而自利":所以损害弟弟以自利;
"君自爱也":君上爱自己,
"不爱臣":而不爱臣下,
"故亏臣而自利":所以损害臣下以自利。
"是何也":这是什么缘故呢?
# 是何也:这是什么缘故。
"皆起不相爱":都是起于不相爱。
"虽至天下之为盗贼者":即使是天下做盗贼的,
# 盗贼:偷窃和劫夺财物的人。
"亦然":也是这样。
# 亦然:也一样。
"盗爱其室":偷窃的人只爱自己家,
# 其室:自己家。室,家。,盗:窃贼。
"不爱异室":不爱别人的家,
# 异室:别人家。
"故窃异室以利其室":所以偷盗别人的家以利自己的家;
"贼爱其身":贼只爱自身,
# 其身:自身。,贼:强盗。
"不爱人":而不爱他人,
# 不爱人:不爱别人之身。
"故贼人以利其身":所以抢夺别人的财物以利自身。
# 贼人:伤害他人。贼,作动词。
"此何也":这是什么原故呢?
"皆起不相爱":都是起于不相爱的缘故啊。
"虽至大夫之相乱家、":即使是大夫互相侵扰封地,
# 相乱家:互相侵扰别人的家。家,卿大夫的封地。
"诸侯之相攻国者":诸侯互相攻打其国,
"亦然":也是这样的。
"大夫各爱其家":大夫各自爱自己的封地,
# 其家:自己的家。
"不爱异家":不爱别人的封地,
# 异家:别人的家。
"故乱异家以利其家":所以损害别人的封地以利自己的封地;
"诸侯各爱其国":诸侯各自爱自己的封国,
"不爱异国":而不爱别的封国,
"故攻异国以利其国":所以攻打别人的封国以利自己的封国。
"天下之乱物":天下的纷乱之事,
# 乱物:纷乱之事。
"具此而已矣":全都在这里了。
# 具此:全都在这里。具,完备、齐全。
"察此何自起":细察它们的起因?
"皆起不相爱":都起于不相爱。
"若使天下兼相爱":假若天下都能相亲相爱,
# 兼相爱:互相关爱。,若:如果。
"爱人若爱其身":爱别人就像爱自己,
# 若爱其身:如同爱护自己身体一样。
"犹有不孝者乎":还能有不孝的吗?
# 犹:还、仍然。
"视父兄与君若其身":看待父亲、兄长和君主像看待自己一样,
# 视:看待。
"恶施不孝":怎么会做出不孝的事呢?
# 恶施:怎么实行。恶,相当于“何”“怎么”。
"犹有不慈者乎":还会有不慈爱的吗?
"视弟子与臣若其身":看待弟弟、儿子与臣子像看待自己一样,
"恶施不慈":怎么会做出不慈的事呢?
"故不孝不慈亡":所以不孝不慈都没有了。
# 亡:同“无”。
"犹有盗贼乎":还会有盗贼吗?
"视人之室若其室":看待别人的家像自己的家一样,
"谁窃":谁会盗窃?
"视人身若其身":看待别人就像看待自己一样,
"谁贼":谁会害人?
"故盗贼有亡":所以盗贼又没有了。
# 有:同“又”。
"犹有大夫之相乱家、":还有大夫间相互侵害封地、
"诸侯之相攻国者乎":诸侯相互攻伐封国吗?
"视人家若其家":看待别人的封地就像看待自己的封地一样,
"谁乱":谁会侵犯?
"视人国若其国":看待别人的封国就像自己的封国,
"谁攻":谁会攻伐?
"故大夫之相乱家、":所以大夫相互侵扰封地、
"诸侯之相攻国者有亡":诸侯相互攻伐封国的事又都没有了。
"若使天下兼相爱":假若天下的人都相亲相爱,
"国与国不相攻":封国与封国不相互攻伐,
"家与家不相乱":封地与封地不相互侵扰,
"盗贼无有":盗贼没有了,
"君臣父子皆能孝慈":君臣父子间都能孝敬慈爱,
"若此则天下治":像这样天下就治理好了。
"故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所以圣人以治理天下为事业的人,
"恶得不禁恶而劝爱":怎么能不禁止相互仇恨而鼓励相爱呢?
# 劝:鼓励。,禁恶:禁止互相憎恶。,恶得:怎得、怎么能。
"故天下兼相爱则治":因此天下人相亲相爱就能治理好国家,
"交相恶则乱":相互憎恶则会混乱。
# 交相恶:互相憎恨。交:互相。
"故子墨子曰不可以不劝爱人者":所以墨子说的“不能不鼓励爱别人”,
# 子墨子:墨子的弟子对墨子的尊称。
"此也":道理就在此。
春秋战国之际思想家、政治家,墨家学派创始人
墨子(前468?~前376),春秋战国之际思想家、政治家、墨家创始人。名翟。曾任宋国大夫,初习儒术,后自开一派,使墨家成为与儒家齐名的“显学”。墨子主张兼爱、非攻、尚贤、尚同等观点,有“摩顶放踵,利天下为之”的实践精神。他反对儒家繁礼厚葬,提倡薄葬非乐;反对世卿世禄制度,主张“虽在农与工肆之人,有能则举之”,提出“官无常贵,民无终贱”的命题。其论文不取无实用价值的刻镂雕琢,主张“先质而后文”。现存《墨子》五十三篇。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篇论述文,文章围绕治理天下的问题展开论述,先指出圣人治天下需知动乱根源,接着剖析动乱源于“不相爱”,进而提出“兼相爱”的解决之道,最后强调应倡导“兼爱”以实现天下大治,深刻阐述了“兼相爱”思想在治国安邦、化解社会动乱中的重要意义。
2. 写作手法
开门见山:“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必知乱之所自起”运用了开门见山的手法。这句话从正反两面鲜明地强调,但凡把治理天下作为己任的人(“圣人”),必须知晓混乱产生的根源。这一起始句将核心论点和盘托出,直接点明主旨。反问:在阐述“兼相爱”的效果时,文中以“恶施不孝?”“谁窃?”“谁乱?”“谁攻?”等反问句式,对“兼相爱”状态下可能出现的不孝、盗窃、攻伐等乱象进行否定。这种无疑而问的方式,强化了语气,突出了“兼爱”能消除社会乱象的必然性,让“兼相爱则天下治”的观点更具说服力。比喻:文章第一段以“医之攻人之疾”作喻,将圣人治理天下需知晓动乱根源,比作医生治疗疾病需先明确病因,用人们熟知的治病过程,生动形象地阐明了“知乱之所自起“是治理天下的前提,使抽象的治国道理变得具体可感,易于理解。设问:文中先提出“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必知乱之所自起,焉能治之;不知乱之所自起,则不能治”的观点,继而自问“乱何自起?”,随后作答“起不相爱”。通过先提出问题引发思考,再给出明确答案的方式,既强调了探究动乱根源的重要性,又自然引出“乱起于不相爱”的核心论点,使论述逻辑更清晰,增强了观点的引导性。对比:文章将“不相爱”与“兼相爱”两种状态及其结果进行鲜明对照。前者导致“臣子不孝君父、父兄不慈子弟、盗贼横行、诸侯攻伐”等天下大乱的局面;后者则能实现“君臣父子孝慈、盗贼无有、国与国不相攻”的治世景象。通过这种正反对比,突出了“兼相爱”对于安定天下的决定性作用,使“兼爱”的必要性与合理性更加明晰。
3. 分段赏析
第一段,文章开篇直击核心,以“圣人以治天下为事者也”确立论述主体与目标,随即提出核心观点:治理天下的前提是“知乱之所自起”。为使抽象道理更易理解,墨子以医生治病作比——“譬之如医之攻人之疾者然,必知疾之所自起,焉能攻之”,用日常生活中“知病因才能治病”的常识,类比“知乱源才能治世”的治国逻辑,既通俗又具说服力。此段虽未点明“乱源”具体所指,却通过层层递进的论述(“必知…焉能…;不知…则弗能…”),强调了“明乱源”对于“治天下”的基础性意义,为后文展开做了铺垫。第二段,承接上文“不可不察乱之所自起”的设问,墨子逐层剖析社会乱象的根源。他从家庭伦理切入,列举“子亏父、弟亏兄、臣亏君”的“不孝”,与“父亏子、兄亏弟、君亏臣”的“不慈”,指出这类乱象的本质是“自爱而不爱人”;进而扩展到社会层面,盗贼“窃异室以利其室”“贼人以利其身”,根源仍是“爱其室而不爱异室”“爱其身而不爱人”;最终延伸至国家层面,大夫“乱异家以利其家”、诸侯“攻异国以利其国”,亦因“爱其家而不爱异家”“爱其国而不爱异国”。墨子通过家庭、社会、国家三个层面的实例,反复论证“天下之乱物,具此而已矣”,并归结出共同根源:“皆起不相爱”。这种由小及大、由具体到抽象的分析,逻辑严密,让“乱起于不相爱”的结论显得确凿无疑。第三段,在明确“乱源”后,墨子顺势提出解决方案——“兼相爱”。他以“爱人若爱其身”为核心,反向推演“兼爱”的效果:若视父兄君如自身,便不会有“不孝”;视子弟臣如自身,便不会有“不慈”;视人室如己室、视人身如己身,便不会有盗贼;视人家如己家、视人国如己国,便不会有大夫乱家、诸侯攻国。这段论述与第二段的“乱象”形成呼应,通过“犹有…乎?”“谁…?”的反问,强化了“兼爱”能消除乱象的必然性,最终勾勒出“国与国不相攻,家与家不相乱,盗贼无有,君臣父子皆能孝慈”的治世图景,使“兼相爱则天下治”的观点清晰可感。最后一段,文末回归“圣人治天下”的初心,提出“恶得不禁恶而劝爱”的实践要求,强调推行“兼爱”的紧迫性。墨子以“天下兼相爱则治,交相恶则乱”的对比作结,用简洁有力的判断句,再次凸显“兼爱”对于社会秩序的决定性作用,最终落脚于“子墨子曰不可以不劝爱人者,此也”,既呼应开篇的“治天下”主题,又强化了“兼爱”思想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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