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空阔":面对水天相连的长江,
"恨东风不惜世间英物":我真恨老天不肯帮忙,竟让元军打败了我们。
"蜀鸟吴花残照里":春天来了,杜鹃鸟在哀啼,夕阳斜照着花朵,
# 蜀鸟:指杜鹃。相传古时蜀王杜宇失国出奔,死后化为杜鹃,啼声凄惨。
"忍见荒城颓壁":可是我怎么忍心去看被元军摧毁了的南京城呵。
"铜雀春情":想到我们的妇女和珍贵文物被敌人掳掠一空,
"金人秋泪":连我自己也当了俘虏,
# 金人秋泪:谓魏明帝迁铜人、承露盘等汉时旧物,铜人潸然泪下之事。
"此恨凭谁雪":真不知道靠谁才能报仇。
"堂堂剑气":我是多么的痛悔,可惜了我的那把宝剑,
# 堂堂剑气:指灵剑奇气,上冲斗牛,得水化龙事。
"斗牛空认奇杰":它还以为我是个豪杰呢。
# 斗牛:二十八宿之斗、牛二宿也。斗音抖,南斗,非北斗七星之谓也。
"那信江海余生":谁能想到我竟在江海中侥幸存活,
# 江海余生:或指作者与厓山兵败后,投海不死被俘事。
"南行万里":跋涉万里南行,
"属扁舟齐发":与志同道合的友人一同驾舟启程继续抗元。
"正为鸥盟留醉眼":正为了与鸥鸟(指隐居生活)结盟,才留存这微醉的双眼,
"细看涛生云灭":细细观察那浪涛涌起、云朵幻灭的世间变化。
"睨柱吞嬴":但我决心要象蔺相如痛斥秦王,
# 睨柱吞嬴:谓战国蔺相如使秦完璧归赵故事。
"回旗走懿":诸葛亮吓退司马懿那样,
# 回旗走懿:谓诸葛亮遗计吓退司马懿事。
"千古冲冠发":英勇顽强地同敌人斗争到底,保持崇高的民族气节。
"伴人无寐":这样想着,我再也难以入睡,
"秦淮应是孤月":周围是那么寂静,只有秦淮何上的孤月,在默默地陪伴着我啊。
南宋末爱国词人
邓剡(1232~1303),宋元词人。字光荐,又字中甫,号中斋,庐陵(今江西吉安)人。理宗景定三年进士,历任宗正寺簿、秘书丞、礼部侍郎兼直学士院。邓剡的诗文词在当时俱有名,文如《文丞相传》《文丞相督府忠义传》等,多记宋末史事及忠烈之士,材料翔实,文笔精练,忠义之气溢于言表。词作如《念奴娇》《满江红》等,往往以悲壮之语,写国破家亡之痛,感慨深沉。代表作有《文天祥墓志铭》等。著有《中斋集》《东海集》《续宋书》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酹江月・驿中言别》是宋末词人邓剡所作的一首词,为金陵驿馆送别文天祥时所作。词中借“水天空阔”“荒城颓壁”等景象及“铜雀春情”“金人秋泪”“睨柱吞嬴”等典故,既抒发了南宋灭亡的亡国之痛、壮志难酬的悲愤,又表达了对友人的倾慕、期许与惜别之情,以苍凉笔调写尽乱世中的家国血泪与士人气节。
2. 写作手法
对比:上片“水天空阔”的壮阔(昔日军防天险)与“荒城颓壁”的破败(今日亡国惨状)形成对比,强化黍离之悲;“堂堂剑气”的英雄自许(理想)与“空认奇杰”的报国无门(现实)相互映衬,凸显命运的荒诞与个体的渺小。比喻:“鸥盟”本指与鸥鸟为友的隐居生活,此处借指抗元志士的盟约,暗含“暂隐以待时机”之意;“涛生云灭”以自然风云变幻喻时局动荡,表达对抗元形势的关切与静观其变的心态。用典:“铜雀春情”:化用杜牧“铜雀春深锁二乔”,以曹操掳二乔暗指元军掳掠南宋后宫嫔妃的屈辱,借古事写今恨。“金人秋泪”:用魏明帝迁移长安铜人、铜人落泪的典故(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借铜人离汉之悲,喻南宋文物遭劫掠、社稷倾覆之痛。“睨柱吞嬴”:典出蔺相如持璧睨柱威慑秦王,以蔺相如的果敢勇毅,暗赞文天祥面对元军的气节与胆魄。“回旗走懿”:化用诸葛亮死后蜀军“回旗反鼓”吓退司马懿的传说,期许友人能如诸葛亮般继续抗元,重振士气。
3. 分段赏析
《酹江月·驿中言别》作为宋末乱世中的悲歌,以其深沉的家国之思与慷慨的英雄气节震撼人心。词作以金陵驿馆送别为背景,邓剡借景抒情、用典寄意,将亡国剧痛、友人情谊与复国宏愿熔铸于笔端,堪称宋末词坛的血泪绝唱。上片开篇,“水天空阔,恨东风不惜世间英物”如黄钟大吕,以浩渺江天与英雄末路形成强烈反差。“水天空阔”既勾勒出金陵襟江带湖的壮阔地理,又暗含对南宋曾凭长江天险抵御外敌的追忆;而“恨东风”则化用赤壁之战典故,借东风不予助力,暗讽南宋朝廷昏聩,慨叹文天祥等抗元志士虽有擎天之力,却无天时眷顾。“世间英物”直指文天祥,短短数字,既饱含对其英雄气概的敬仰,又流露出对其壮志未酬的痛惜。“蜀鸟吴花残照里,忍见荒城颓壁”笔锋一转,将视角切入金陵城内。“蜀鸟”即杜鹃,相传为蜀王杜宇魂魄所化,啼声凄厉,自带亡国之悲;“吴花”则暗喻曾繁华的江南旧景,如今在残阳笼罩下,与断壁残垣相映成殇。“忍见”二字,以强烈的主观情感冲击,将词人目睹山河破碎时的剜心之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铜雀春情,金人秋泪,此恨凭谁雪”连用双典,将悲愤推向高潮。“铜雀春情”化用杜牧“铜雀春深锁二乔”诗意,借曹操掳二乔之事,隐喻元军掳掠南宋后宫的屈辱;“金人秋泪”则化用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中魏明帝迁移铜人、铜人垂泪的典故,以铜人离汉之悲,喻指南宋文物流失、社稷倾覆的哀痛。“此恨凭谁雪”的诘问,如泣血呐喊,道出了词人无处宣泄的亡国之恨。结句“堂堂剑气,斗牛空认奇杰”以剑喻人,宝剑剑气直冲斗牛,本应所向披靡,却只能“空认奇杰”。这一意象既象征文天祥等英雄的凌云壮志,又以“空”字点破现实的残酷——纵使英雄肝胆照人,在历史的滚滚车轮下,也难逃壮志难酬的宿命,读来令人扼腕。下片笔锋转向别情与期许。“那信江海余生,南行万里,属扁舟齐发”以波澜壮阔之笔,回溯文天祥从元营逃脱、辗转万里的惊险历程。“那信”二字,既写出脱险之意外,又暗含对其九死一生的赞叹,英雄胆魄跃然纸上。“正为鸥盟留醉眼,细看涛生云灭”则以含蓄笔触,道出词人坚守之志。“鸥盟”典出“鸥鸟忘机”,原指隐逸之约,此处暗喻与文天祥等抗元志士的复国之盟;“留醉眼”既写病中强撑精神,又喻指以清醒之态静观时局变幻。“涛生云灭”四字,将自然的风云变幻,暗喻为乱世中的政治局势,寄寓着词人对复国大业的执着期待。“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冲冠发”连用蔺相如持璧睨柱威慑秦王、诸葛亮死后蜀军回旗吓退司马懿两个典故,以历史豪杰的英勇无畏,期许文天祥能延续气节、再举抗元大旗。这不仅是对友人的赞许,更是对民族精神的礼赞,英雄气概穿越千年,在此刻共鸣。结句“伴人无寐,秦淮应是孤月”回归别情,却不落俗套。秦淮河畔的孤月,既是实景映照,又象征着分离后的孤独。词人虽因病无法与友人同行,但“无寐”二字,道尽他将在无数个不眠之夜中,为友人牵挂、为复国祈愿。孤月之下,个人的别愁、家国的悲怆与不灭的希望,交织成一曲荡气回肠的末世长歌。
4. 作品点评
这阕词在艺术上的特色鲜明,除情景交融外,尤善用典,借历史人物寄寓怀抱,鲜活的人物群像共同完成了情感载体的塑造。虽依东坡居士原韵填词,难度颇巨,却仍写得气势磅礡、情真意切,皆因字里行间奔涌着不可遏止的真情。
# 悲壮雄丽,并无叫嚣气息。
清陈廷焯《放歌集》卷二
# 气冲斗牛,无一毫委靡之色。
清王奕清《历代词话》卷八引明陈子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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