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雨盲风":变幻无常的狂风骤雨,
"留不住江边行色":终究未能留住江边匆匆远行的身影。
"烦问讯、冥鸿高士":劳烦你代我问候那些如鸿雁高飞般的隐士,
# 冥鸿:高飞的鸿雁,形容才士高绝尘俗。
"钓鳌词客":问候那海滨钓鳌的诗翁。
# 钓鳌词客:喻指志士仁人的豪放胸襟和惊天动地的壮举。
"千百年传吾辈话":千百年后,人们会传诵我辈今朝的话语,
# 话:一作语。
"二三子系斯文脉":诸君数人,维系着国家民族的文化传统。
"听王郎一曲玉箫声":听见王郎这一曲动人的箫声,
"凄金石":连无情的金石也凄然变容。
"晞发处":在我披散头发,沐浴阳光之处,
# 晞发:洗净晒干头发。
"怡山碧":秀丽的怡山耸着几道青峰。
"垂钓处":在我垂下钓丝,享受宁静之时,
"沧溟白":无边的沧海白雾蒙蒙。
# 沧溟:大海。
"笑而今拙宦":别笑话我今日仕途坎坷,
"它年遗直":也许后世能洞察我抗直的初衷。
# 遗直:指直道而行,有古之遗风。,它:一作他。
"只愿长留相见面":但愿诸君常相见,但愿诸君人长久,
# 长:一作常。
"未宜轻屈平生膝":轻易屈服不应当,平生紧要是操守。
"有狂谈欲吐且休休":胸中愤懑起狂涛,一吐为快雷霆吼,
"惊邻壁":隔墙有耳且莫谈,为求免祸休开口。
南宋文学家
刘克庄(1187~1269),南宋文学家。初名灼,字潜夫,号后村居士,莆田(今属福建)人。以荫入仕,淳祐初赐同进士出身,官至工部尚书兼侍读,以龙图阁学士致仕。谥文定。刘克庄兼擅诗、文、词各体,尤以诗歌影响最大,为江湖派的重要作家。其诗初学晚唐,后推崇陆游,喜用典故成语。诗风豪迈奔放、雄健疏宕。在南宋辛派词人中,刘克庄与刘过、刘辰翁并称“三刘”。词风豪迈,颇受辛弃疾影响。著有《后村先生大全集》《后村诗话》,编有《分门纂类唐宋时贤千家诗选》。代表作品有《戊辰即事》《贺新郎·九日》《六州歌头·客赠牡丹》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词,也是一首送别词。全词描绘了词人在风雨交加中为友人送行的场景,体现了词人与友人志同道合、坚守正直操守的高洁品格,表达了词人对友人的殷切嘱托、深情期许以及离别时的不舍之情,借回忆往昔逍遥乐事,展现他们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态度,在沉雄壮阔又略带凄清的氛围营造中,抒发了壮志难酬的感慨以及对险恶世道的喟叹。
2. 写作手法
借景抒情:“怪雨盲风”的自然景象,既实写送别时的天气状况,又影射当时动荡、晦暗的政治环境,烘托出友人出行的坚定和离别的依依之情,营造出沉雄壮阔的氛围。化用:”千百年传吾辈语,二三子系斯文脉”化用《论语・子罕》中”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作者借孔子维护文化道统的典故,既点明郑伯昌肩负延续文脉的使命,又暗含对南宋文人坚守气节的期许,使送别词突破普通赠别范畴,具有传承文化的历史厚重感。
3. 分段赏析
上片开篇便展露出宏大的气象,作者巧用狂风暴雨、江面混沌迷茫之景,既有力地烘托出友人在这艰难时局下毅然前行、风雨兼程的坚定决心,又于送别瞬间流露出彼此惺惺相惜、难解难分的依依惜别之情。“怪雨盲风”一词,不单真实勾勒出送别时的恶劣场景,更如同一把利刃,犀利地影射彼时动荡不安、晦暗阴沉的政治局势,将现实的残酷与无奈隐于其中。“烦问讯、冥鸿高士,钓鳌词客”,短短数语,饱含临行前词人对友人的深切信任与郑重嘱托。友人和词人一样,皆怀揣高远志向,坚守内心底线,从不肯向权贵低头献媚,因而在平日自然广交那些品行高洁、超脱世俗的奇人雅士,此番出行所要拜访问候的,无疑也是这般不被俗世所接纳却才华横溢的贤能之士。“千百年传吾辈话,二三子系斯文脉”,此处作者巧妙化用孔子困于匡地时“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的典故,层层递进,不仅高度赞扬友人的卓越才华与雄伟谋略,更如一盏明灯,为友人指明那肩负重任、路途遥远的济世救民使命,言辞间满是期许与鼓励。收尾的两句,则再度回归离别当下的现实情境。词人不吝笔墨,极力夸赞王实之所吹奏的箫声激昂澎湃、荡气回肠,使之与开篇的风雨呼啸之声相互呼应,匠心独运地营造出在一片肃杀氛围中,却又豪情四溢、意气风发的沉雄壮阔意境。这般惜别深情,摒弃了传统的泪水渲染,转而凭借那足以震撼金石的凄清箫声加以烘托,至此,词人与友人满腔的报国热忱已如熊熊烈火,清晰跃然纸上,令人动容。下片“晞发处,怡山碧;垂钓处,沧溟白”,词人的思绪仿若穿越时空,深情回溯起与友人一同被贬谪、赋闲在家的那段时光,其间种种醉心山水、傲视天下的逍遥乐事纷至沓来。在那青山绿水间悠然地洗发濯缨,于苍茫白浪中静心垂竿钓鱼,词人与友人寄情山水,寻得内心深处的安宁与平和,将那些把持朝政、昏庸无能的官僚权贵全然不放在眼里,仅付之一笑,尽显洒脱不羁。此处引用屈原《九歌·少司命》中“日希女发合阳之阿”之句,更是鲜明地凸显出词人与友人坚守自我、绝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刚正品格。“笑而今拙宦,它年遗直”,此句承上启下,上接往昔回忆,下启谆谆劝勉。词人巧用一个“笑”字,仿若站在云端,俯瞰尘世,满是鄙夷不屑、超凡脱俗之意,将功名利禄视作粪土,认为倒不如逍遥于尘世之外。在他心底,始终坚信那些如今在官场碌碌无为、庸庸碌碌的“拙宦”,必然会在历史的滚滚洪流中被无情遗忘,而像自己与友人这般忠心耿耿、德才兼备的贤良之士,终将凭借高洁的品行与卓越的功绩,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临近分别,千言万语涌上心头,词人终于毫无保留地倾吐出内心深处的期许与隐忧,全词也随之被推向高潮。“只愿长留相见面,未宜轻屈平生膝。有狂谈欲吐且休休,惊邻壁”,一方面,词人满心期望友人无论何时何地,都能坚守气节,绝不轻易向世俗弯腰屈膝,迎合低俗趣味;另一方面,又暗自担忧友人的一腔豪情、无忌狂言,会不慎招来小人的嫉妒与怨恨,进而惹来杀身之祸。这般矛盾纠结的复杂心境,恰恰是词人对当时险恶世道彻底绝望、对南宋江山一片赤诚忠心以及对友人深厚真挚情谊这三重情感相互交织的真实写照,让身处后世的我们,真切体悟到在那风雨飘摇、大厦将倾的南宋王朝,一群满怀才情与宏伟抱负的文人,空有壮志却难以施展、满心辛酸却无处倾诉的曲折心路历程。
4. 作品点评
这首词内涵丰富、内容充实。一方面,它生动展现了送别场景,狂风骤雨中,词人送友人踏上征程,江面迷离,营造出独特氛围;另一方面,穿插对往昔岁月的回忆,那些与友人共度的时光、经历的点滴,一一浮现。尤为关键的是,词中饱含对友人的临行嘱托,既有殷切期许,又饱含深切关怀。通过这些笔触,清晰地勾勒出词人以及两位友人的个性轮廓,他们胸怀大志、不肯趋炎附势,于乱世中坚守自我。整首词将个人情谊、家国情怀熔于一炉,淋漓尽致地传递出南宋豪放派文人对时局的忧思、对理想的执着,一腔忧愤尽在其中,别具感染力。
# 这是一首送别词,可是在刘克庄笔下却一扫“榜徨歧路,儿女沾巾”的俗态,既洋溢着个人情谊,更歌颂了高尚的志向,寄托了宏大的抱负,在以诉说离情别绪擅场的宋词中别具一格。
现代复旦大学教授顾易生《古诗分类鉴赏系列3友谊篇:海内存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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