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丝长":柳丝柔长,
"春雨细":春雨霏霏,
"花外漏声迢递":花外传来连绵不绝的更漏声。
# 迢递:遥远。,漏声:漏壶滴漏声。一说指雨声。
"惊塞雁":这声音惊起了塞外大雁,
# 塞雁:北雁,春来北飞。
"起城乌":在那城头上宿眠的乌鸦也苏醒,
# 城乌:城头上的乌鸦。城,一作“寒”。
"画屏金鹧鸪":就连那画屏的的金鹧鸪好像也被惊醒。
# 金鹧鸪:金线绣成的鹧鸪,可能绣在屏风上,也可能是绣在衣服上的。,画屏:有图饰品的屏风,为女主人公居室中的摆设。
"香雾薄":薄薄的香雾透入帘幕之中,
# 薄:通“迫”,逼来。
"透帘幕":美丽的楼阁池榭啊再无人一起观赏,
# 帘:一作“重”。
"惆怅谢家池阁":缠绵如谢家姑娘的思绪。
# 谢家池阁:豪华的宅院,这里即指女主人公的住处。谢氏为南朝望族,居处多有池阁之胜。后来便成为一共名。韦庄归国遥词中有日落谢家池阁句。,惆怅:失意、烦恼。惆,一作“怊”。
"红烛背":红烛的光在渐渐地暗淡,
# 红烛背:背向红烛;一说以物遮住红烛,使其光线不向人直射。
"绣帘垂":绣帘静静地垂落在地,
"梦长君不知":夜夜长梦与君相聚。
# 长:一作“残”。
晚唐诗人,花间词派鼻祖
温庭筠(801?~ 866?),唐代诗人、词人。原名岐,字飞卿,太原(今山西太原西南)人。唐初宰相温彦博后裔。每入试,押官韵,八叉手而成八韵,时号“温八叉”。仕途不得意,官至国子助教。温庭筠为晚唐词坛巨擘,为词史上大力写词的第一人,大都收入《花间集》。其词有“花间鼻祖之称”,与韦庄并称“温韦”。词的题材取向以男女情爱、相思恨别为主,注重表现女性的容貌情怀;语言追求秾艳华丽。诗与李商隐齐名,时称“温李”,今存乐府诗、咏史诗、山水行旅诗等。又工骈文,与李商隐、段成式齐名,因三人皆排行十六,时称“三十六体”。代表作品有《菩萨蛮》《春愁曲》《商山早行》等。 后人辑有《温庭筠诗集》《金荃词》。另著有传奇小说集《乾𦠆子》。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词,也是一首闺怨题材的词。描绘了一位思妇在春雨之夜的孤寂境遇,表达了她内心的愁苦思恋。
2. 写作手法
渲染:通过描写春雨洒柳丝、花木滴雨声、惊飞的塞雁、宿鸦等景象,层层铺陈夜的寂静与压抑,强化思妇内心的孤寂愁苦,营造出凄凉氛围。多感官描写:从听觉(漏声、雨滴声)、视觉(柳丝、画屏金鹧鸪、红烛)、嗅觉(炉香)多角度刻画环境,让读者身临其境感受思妇的细腻心绪。反衬:以乐景衬哀情,上片“柳丝长”“春雨”“花外”等浓丽之景,本应呈现生机,却与思妇凄凉心境形成反差,以景物的明丽反衬其内心的孤寂,倍增愁绪。借景抒情:“柳丝长,春雨细”以“柳丝”和“春雨”点明暮春时节,柳丝绵长如愁绪,细雨迷蒙似泪眼,暗含女子独守空闺的缠绵哀怨。
3. 分段赏析
上片着重描绘室外景色。开篇三句,春雨如丝,纷纷扬扬地洒落在柳丝之上,飘落在花木丛中。对于独守空闺的女子而言,她的内心格外敏感,外界的细微变化都容易触动她的心弦,更何况是在这万籁俱寂的春夜。当她听到雨滴从花木上落下的声音时,竟错以为是远方传来的计时漏声。由此可见,思妇对远方之人的思念时刻萦绕心头,难以释怀,以至于心绪不宁、度日如年。那滴答的雨滴声,在她听来仿佛被放大的漏声,格外刺耳。原本柳丝摇曳、春雨润泽是浓丽的景致,但在此处却起到了暗示思妇凄凉心境的作用,通过这种对比,更凸显出她内心的孤寂。“惊塞雁”三句进一步渲染了思妇的心理感受。思妇不禁思索,人都难以忍受这夜雨之声的侵扰,那动物又会如何呢?在她的想象中,塞外征飞的大雁、宿于城上的乌鸦,甚至画屏上静止的鹧鸪,都会被这雨声惊起,不安地抖动着翅膀。这是典型的移情于物的写法,以惊飞的鸟来暗示思妇内心的不安。“画屏金鹧鸪”一句,看似场景从室外突然转移到室内,感官从听觉变为视觉,实则不然。静止的鹧鸪在思妇的错觉中变得灵动起来,这种错觉恰恰衬托出她胸中难以言说的痛苦。下片转而描写思妇所居住的室内情形。兰室之中,炉香即将燃尽,香雾也渐渐消散,但仍能透过层层帷帐。如此精致雅洁的环境,思妇的心境却只能用“惆怅”来形容,足见其凄苦之情。“谢家池阁”在这里泛指思妇的居处。曾经,这些华堂美室是思妇与离人共度欢乐时光的地方,如今却只剩她独自居住,物是人非,心境自然大不相同。“红烛背”三句进一步刻画了思妇在这孤独无伴的夜晚,百无聊赖的情状。思妇苦苦思索,如何才能排遣心中连绵不绝的离情,如何才能寻觅到离人的踪影。最终,她选择吹熄红烛,放下帐帷,试图排除外界的干扰,进入梦乡。然而,“梦长君不知”,即便在梦中能与离人相见,离人却并不知道她的这份思念,这是一种多么可悲可叹的情景啊。
4. 作品点评
全词以暗示手法营造含蓄意境,通过柳丝、春雨、漏声、塞雁、画屏鹧鸪等具体物象,反映思妇寂寞凄凉的心理状态与深沉细腻的情感世界。
# “惊塞雁”三句,言欢戚不同,兴下“梦长君不知”也。
清张惠言《词选》卷一
# “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此言苦者自苦,乐者自乐。《词则·大雅集》卷一:思君之词,托于弃妇,以自写哀怨,品最工,味最厚。《云韶集》卷二十四:明丽。
清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卷一
# “画屏金鹧鸪”,飞卿语也,其词品似之。“弦上黄莺语”,端己语也,其词品亦似之。正中词品,若欲于其词句中求之,则“和泪试严妆”,殆近之欤。
近代王国维《人间词话》
# 《更漏子》,与《菩萨蛮》词同意。“梦长君不知”即《菩萨蛮》之“心事竞谁知”、“此情谁得知”也。前半词意以鸟为喻,即引起后半之意。塞雁、城乌,俱为惊起,而画屏上之鹧鸪,仍漠然无知,犹帘垂烛背,耐尽凄凉,而君不知也。
近代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 全词意境尚佳,惜“画屏金鹧鸪”一句强植其间,文理均因而扦格矣。
近代李冰若《花间集评注·栩庄漫记》
# 这一首是描写相思的词。上片开头三句是说:在深夜里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漏声,这声音好像柳丝那样长,春雨那样细。由此可知,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同时也点出人的失眠,因为只有夜深失眠的人,才会听见这又远、又细、又长的声响。下面“惊塞雁”三句是说:这漏声虽细,却能惊起边疆关塞上的雁儿和城墙上的乌鸦,而只有屏风上画的金鹧鸪却不惊不起,无动于衷。事实上细长的漏声是不会惊起“塞雁”与“城乌”的,这是作者极写不眠者的心情不安,感觉特别灵敏。……鹧鸪不惊不起,是何道理?这使我们想起温庭筠《菩萨蛮》词中有“双双金鹧鸪”之句,由此可以悟这首词写金鹧鸪不惊不起,是由于它成双成对,无忧无愁。这样写的目的,正是反衬人的孤独。……下片结句点明“惆怅”的原因,也很隐微曲折。一首四十多字的小令,而写来这样婉约、含蓄,这正是温庭筠小令的特有风格。
近代夏承焘《唐宋词欣赏·不同风格的温韦词》
# “塞雁”、“城乌”是真的鸟,屏上的“金鹧鸪”却是画的,意想极妙。……“谢家池阁”,字面似从谢灵运《登池上楼》诗来,词意盖为“谢娘家”,指女子所居。韦庄《浣溪沙》:“小楼高阁谢娘家。”这里不过省去一“娘”字而已。
近代俞平伯《唐宋词选释》
# 飞卿《更漏子》写暮春景色。柳絮已飘尽,无絮可飘,不可咏絮,故曰:“惆怅谢家池阁”,正用咏絮故事,当然要说“谢家”,亦兼叹春色已尽。“谢家池阁”,或注为谢娘家,添入一“娘”字,把道韫之大家闺秀,改成倡家之通称,岂不唐突古人?……此词关键全在下片。由末句说明上片之“塞雁”、“城乌”,皆梦中所见,因而惊醒,则其人仍独宿于金鹧鸪之画屏前。下片写醒后情景,点出帘幕中所卧者乃谢家姑娘(以专名作为共用名)。“红烛背,绣帘垂”二句,正小山“酒醒帘幕低垂”一语所本。凡此皆文人代怨女作怀人之词也。而张惠言《词选》评上片末三句曰“三句言欢戚不同”,亦峰亦曰:“此言苦者自苦,乐者自乐。”两说皆非真不知所云,试问谁欢谁戚,谁苦谁乐?
近代吴世昌《词林新话》卷二
# 按塞雁,城乌,对文。此言漏声迢递,非但感人,即征塞之雁,闻之则惊;宿城之乌,闻之则起,其不为感动者,惟画屏上之金鹧鸪耳。以真鸟与假鸟对比,衬出胸中难言之痛,此法惟飞卿能之。
近代华钟彦《花间集注》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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