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间铁瓮近青天":高耸入云的铁瓮城已近青天,
# 云间铁瓮:谓铁瓮城高入云间。据《丹徒县志》,县城(今镇江)的子城又叫铁瓮城,相传为孙权所建。
"缥缈飞楼百尺连":凌云的缥缈高楼似与天相连。
# 飞楼:形容楼高凌空的样子。,缥缈:隐隐约约若有若无之状。
"三峡江声流笔底":三峡的江声似乎流入我笔底,
# 三峡江声流笔底:意谓眼前的江景引起我的诗兴,似乎可以听到三峡的江声。底:《宋诗纪事补遗》、《湖北诗征传略》作“是”。有其他版本记作”下“。三峡:指长江三峡,瞿塘峡,巫峡和西陵峡。
"六朝帆影落樽前":六朝的帆影好像映落我杯前。
# 六朝帆影落樽前:意谓面对景色,引起了怀古之情,似乎六朝时的帆影也映落在酒杯之前。 六朝,吴、东晋、宋、齐、梁、陈,史称六朝。
"几番画角催红日":几番呜咽的画角催落着红日,
# 画角:古代以皮革或竹木制成的管乐器,声音哀厉高亢,多在军中使用,因外加彩绘而得名。形如竹筒,出自西羌。,几番:几声。
"无事沧州起白烟":远处幽静的沧洲袅起了白烟。
# 白烟:指水气蒙蒙,远望有如白烟。,沧州:滨水的地方,古称隐者所居。此指镇江江边某幽僻之处。
"忽忆赏心何处是":忽忆起赏心美景究竟在何处?
# 是:《宋诗纪事补遗》、《湖北诗征传略》作“是”。有其他版本记作“在”。,赏心:心意欢乐。
"春风秋月两茫然":往事如烟那春风秋月已茫然。
# 茫然:模糊不清,渺茫。
北宋书画家
米芾(1051?~1107?),北宋书画家。初名黻,字元章,号海岳外史等,世称米南宫;因举止“颠狂”,人称“米颠”,祖籍太原(今属山西),后迁襄阳(今属湖北)。曾任校书郎、书画博士、礼部员外郎等职。米芾与蔡襄、苏轼、黄庭坚合称“宋四家”,与薛绍彭并称“米薛”。其书画自成一家,绘画擅长枯木竹石与山水,独具风格特点;书法用功极深,长于临摹古人作品,近乎以假乱真。书法成就以行书为最大,兼擅篆、隶、楷、草等书体,运笔特色鲜明,“稳不俗、险不怪、老不枯、润不肥”,飘逸间不失稳重,对唐以来的书法多有革新。著有《书史》《画史》《宝章待访录》《山林集》(已佚,有后人辑本《宝晋英光集》)等,存世书作有《苕溪诗》《蜀素帖》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七言律诗,是一首写景的诗。全诗以“望”为线索,从远望城楼、俯瞰江景,到远眺黄昏,最终内省心境,形成“由外而内”的视角转换,层次分明,表达了诗人内心的苦闷。
2. 写作手法
夸张:“云间铁瓮近青天,缥缈飞楼百尺连。”。一个“飞”字,既是实际描写,又有夸张意味,“缥缈”写出了云烟缭绕中的飞楼与天相连,殆如仙境。对比:“几番画角催红日,无事沧州起白烟。”在这里,红日、白烟形成色彩的对比,日落、烟起形成趋向的对比,红日落处、白烟起处形成远近的对比,而它们又落合起来构成一幅完整的画面。对偶:“三峡江声流笔底,六朝帆影落樽前。几番画角催红日,无事沧州起白烟。”不仅按律诗要求平仄相对,句法相当,而且作到了刘勰所谓“自然成对”,绝不刻意求工;“反对为优”,让事物互相映衬。颈联两句对仗在对比中写景已如上述;颔联两句一写声、一写形、一写地域上的自东向西、一写历史上的自古至今,最后却又分别化作自己的诗情和酒兴,情景交织。
3. 分段赏析
诗开篇“铁瓮城边第一楼,与云俱在碧天流”,以“铁瓮城”这一镇江古称起笔,既点明地理渊源(镇江旧有“铁瓮城”之称,城墙坚固如铁瓮),又以“铁瓮”之“坚”衬楼之“稳”。一个“边”字,将楼与城的关系紧密勾连;“与云俱在碧天流”则以“云”“碧天”为背景,直写望海楼高接云霄的奇伟——它仿佛不是矗立地面,而是与云同游、与天同色,未登楼先见其“高”与“雄”。次句“飞楼缥缈天为邻”紧承“高”字,“飞”字尤为精妙:既写楼檐上翘如鸟翼张展的形态(建筑之“飞”),又以“飞”字夸张其高,似与天齐;“缥缈”则状楼影在云烟中若隐若现,恍若仙宫,将实景与虚境交融,为全诗铺就“超尘”基调。诗人登楼远眺,“三峡江声流笔底,六朝帆影落樽前”两句,由实入虚,以“江声”“帆影”为引,展开想象的翅膀。“江声”本是耳畔实景,诗人却说“流笔底”——江涛奔涌的声响似流入笔端,激发诗兴;“帆影”本是眼中实象,诗人却道“落樽前”——片片征帆倒映酒樽,似与人对饮。这一“流”一“落”,将听觉、视觉与触觉通感,化景为情,妙趣横生。更妙的是“三峡”“六朝”二词的嵌入:“三峡”代指长江的雄奇壮阔(空间之广),“六朝”暗合历史的沧桑变迁(时间之远)。诗人驰骋想象,让江声裹挟三峡的雄浑,让帆影映照六朝的繁华,看似写眼前之景,实则将望海楼置于“古今”“天地”的宏大坐标系中,凸显其“高大久远”的历史地位——它不仅是地理的高标,更是文化的见证。正当诗人逸兴遄飞时,黄昏悄然而至:“画角声中催落日,野烟起处是沧洲。”画角呜咽,似在催促红日西沉;暮霭泛白,渐从江边升起。此联以“红日”“白烟”形成色彩对比(暖与冷),“落日”与“烟起”形成趋向对比(沉与升),“落日处”与“烟起处”形成远近对比(明与暗),色彩层次分明,画面动静交织。值得注意的是,诗人视线从楼内转向楼外,由近及远:先闻画角声(近),再见落日(中),最后望野烟(远),空间层次不断延伸。而“催”字与“起”字,更赋予景物动态——画角“催”落日,野烟“起”沧洲,仿佛自然万物都在为黄昏的降临而“忙碌”,于静谧中见生机。“忽忆”二字笔锋骤转,诗人的情绪从逸兴转为低沉:“忽忆江湖寻旧约,春风秋月两悠悠。”他忽然想起与友人共赴江湖的旧约,可如今春风依旧、秋月依然,约定却无处可寻。“春风”“秋月”本是自然中最美的意象,诗人却觉“两悠悠”——美好依旧,人事已非,徒增怅惘。这种伤感背后,藏着诗人的双重感慨:其一,米芾素以“米颠”著称,性狂傲而不肯俯仰于世,仕途坎坷、知音难觅的苦闷,借“江湖旧约”的落空喷薄而出;其二,望海楼见证过六朝的繁华,而今江声依旧、楼影仍在,可六朝早已随波流逝,夕阳也在画角声中沉落——历史的兴替、人生的无常,令诗人对“永恒”产生深切怀疑。
4. 作品点评
这首诗颔、颈二联的对仗艺术,既恪守律诗平仄规范(如“江声-帆影”“画角-沧州”的声韵呼应),又深得刘勰“自然成对”之精髓——不刻意追求工巧,而以“反对为优”构建意象张力。颈联“画角催红日”与“沧州起白烟”形成视听对仗:画角(听觉)的哀厉催逼与红日(视觉)的沉落构成动态冲突,沧洲(远景)的静谧与白烟(近景)的缥缈形成空间层次,暗合米芾山水画中“烟云变灭”的章法。颔联更以“三峡江声-六朝帆影”实现多重维度对比:声波(听觉)与帆影(视觉)的虚实相生,地理(三峡之险)与历史(六朝之盛)的时空交错,最终将自然意象转化为“诗情入笔底,酒兴落樽前”的主观情思,完成从客观摹写到心灵映照的升华。这种“反对”与“映衬”的交织,使全诗在八句五十六字间完成江山胜景与生命哲思的双重观照,恰如米氏云山画中“无根树,朦胧山”的留白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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