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水归阴":滔滔江河归大海,
# 阴:指低凹处。
"故潮信、":而海水的潮涨潮落、
# 潮信:即潮。因其来时有定时,故称潮信。
"盈虚因月":皆与月亮的圆缺有关。
"偏只到、":偏偏只等、
"凉秋半破":过了半个秋天的时候,
# 半破:指半轮月亮。
"斗成双绝":拼成明亮的圆月和壮观的潮水。
# 双绝:指的月和潮水。,斗成:拼成。
"有物揩磨金镜净":这时,月亮好像经过什么人把表面重新揩磨以后,越发显得明亮澄圆,
# 金镜:比喻月亮。
"何人拿攫银河决":江潮到来就像银河被人挖开了一个决口那样,奔腾而下。
# 拿攫:夺取。
"想子胥、":试想那伍子胥、
# 子胥:伍子胥,春秋时吴国大夫。
"今夜见嫦娥":今夜若能见到嫦娥,
"沉冤雪":他的沉冤或许已被洗雪。
# 沉冤:久未昭雪的冤屈,指吴王夫差不听伍子胥劝谏而赐其宝剑,令其自刎。
"光直下":月光普泻,
"蛟龙穴":直照海底的蛟龙窟穴。
# 蛟龙穴:传说水底有蛟龙居住的宫殿,即龙宫。
"声直上":潮声直直向上,
# 声直上:指潮水的涛声。
"蟾蜍窟":仿佛冲到了蟾蜍居住的月宫里。
# 蟾蜍窟:即月宫。古代传说月中有蟾蜍,蟾蜍即蛤蟆。
"对望中天地":月夜太空素光皓洁,而浩瀚海面又白浪如雪,广阔天地间洁净澄澈,
"洞然如刷":犹如用刷子刷洗了一般。
# 刷:刷去污垢。,洞然:洁净的样子。
"激气已能驱粉黛":一腔激气直冲云霄,似乎能驱走月中的粉黛,
# 粉黛:粉敷面而助白,黛画启而增黑,都是妇女使用的妆饰品。
"举杯便可吞吴越":他举杯酌酒,似乎一口气就能吞下吴越两国。
# 举杯便可吞吴越:指吴王夫差杀死伍子胥和越王勾践杀死大夫文种的事,是对他们杀害大臣的谴责。
"待明朝、":等到明天早晨、
"说似与儿曹":把我今夜观潮所见之奇景与所生之豪情说与儿辈听听,
# 儿曹:儿辈。,说似:讲论。
"心应折":那他们也会为之心胆惊裂啊。
# 心应折:江淹《别赋》:“使人意夺神孩,心拆骨惊。”心折,中心摧伤,即憾动了心灵。
南宋词人
史达祖(?~?),南宋词人。字邦卿,号梅溪,祖籍汴(今河南开封)。早年屡试不第,漂泊多地任幕僚。曾为韩侂胄堂吏,韩侂胄被诛后,被黥面贬死。史达祖以词名世,尤工于咏物。其咏物之作形神兼备,物象、物态、人情妙合无垠,最为后人激赏;也有感怀身世之作,或嗟老叹贫,或暗伤漂泊。整体上,其词风瑰奇清秀,遣辞造句,俊语联翩,谋篇构思,出人意表。代表作品有《绮罗香·咏春雨》《双双燕·咏燕》《满江红·书怀》等。著有《梅溪词》。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词,也是一首借景抒怀词。词中借中秋夜潮与月圆之景,结合伍子胥沉冤典故,表达了对忠良蒙冤的同情及对南宋朝廷的愤懑。
2. 写作手法
象征:以“雪”字串联月光与潮浪,月光雪白、潮头如雪山,象征伍子胥沉冤得以洗雪,使自然景物蕴含历史情感。想象:通过“何人拏攫银河决”想象江潮如银河决口奔腾而下,以“光直下,蛟龙穴;声直上,蟾蜍窟”构建立体时空,让月光穿透深海、潮声震彻月宫,突破现实局限,赋予景物超验力量。借古抒怀:借伍子胥沉冤典故,以“想子胥今夜见嫦娥,沉冤雪”将历史悲剧融入中秋月潮,既以自然奇“雪”字暗喻冤案昭雪,又借古人事迹寄托对奸佞的愤懑、对正义的向往。化用:化用李白“连山喷雪”写潮势,化用张孝祥“表里俱澄澈”状天地明净,将前人诗句熔铸于中秋月潮场景,以经典意象叠加增强词作的文化厚度与画面张力。
3. 分段赏析
上片开篇两句“万水归阴,故潮信盈虚因月”,分别点出潮与月的关联。古人认为水属“阴”,月为“太阴之精”,潮信的涨落(即“盈虚”)正与月亮圆缺相应。此处“归”与“盈虚”两个动词的运用,为后文描写江潮夜涨埋下伏笔,如同蓄积能量的“势能”。试想大江东去本就蕴含无穷力量,在月球引力作用下,江水竟能逆势回涌,以千钧之力扑向钱塘江,该是何等惊心动魄的壮观场景。在分别交代潮与月的特性后,词人将二者结合:“偏只到,凉秋半破,斗成双绝。”意为唯有中秋时节(“凉秋半破”指秋半时分,即中秋),满月的清辉与八月潮的汹涌(化用李白“浙江八月何如此?涛似连山喷雪来”的意象),才得以拼合成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双绝”奇景。这“双绝”之“壮”“奇”究竟何在?接下来两句分而写之:“有物揩磨金镜净”状写月亮,仿佛有一双无形之手将金镜反复擦拭,使其愈发澄明圆满;“何人拏攫银河决”描绘江潮,恰似银河被猛然撕裂缺口,滔滔银浪倾泻而下。尤为值得关注的是“想子胥今夜见嫦娥,沉冤雪”一句。词人借“雪”字串联月光与潮浪——月光洁白似雪,潮头喷涌如雪山,二者共同构成“洗雪”的象征意象,暗示伍子胥的沉冤在这冰清玉洁的世界中得以昭雪。这种将自然景象与历史典故融合的笔法,既拓展了词境的深度,又赋予景物以情感内涵。下片继续以江潮与明月为描写核心。“光直下,蛟龙穴”写月光穿透层波,直抵海底蛟龙窟宅;“声直上,蟾蜍窟”状潮声震天,直达月宫蟾蜍栖居之所。两个“直”字如利箭破空,既勾勒出月光的穿透力与潮声的震撼力,又强化了中秋夜月潮并至的雄浑气势。“对望中天地,洞然如刷”一句,将视野从单一景物转向宏观境界:天上月光皎洁,地下潮浪雪白,天地上下如同被清水彻底刷洗,呈现出张孝祥笔下“表里俱澄澈”的晶莹世界。这种极致洁净的视觉感受,既是对自然景观的如实描摹,也暗含词人对纯净境界的精神追求。面对此等壮景,词人激情勃发:“激气已能驱粉黛,举杯便可吞吴越。”这两句暗合现代“移情论”——外物激发内心情感,情感又反作用于外物。中秋夜的雄浑气象,催生出词人冲天的豪情:其激越之气仿佛能驱散月中仙娥(“粉黛”代指嫦娥),举杯痛饮时更觉有吞吐吴越山河的气势。细品之下,这“壮词”中既包含对自身襟怀的张扬,也隐含对历史人物的评判:吴王夫差的昏聩、越王勾践的权谋,以及西施作为“美人计”工具的悲剧,共同酿成伍子胥的冤案。词人的激愤之情,正通过“驱粉黛”“吞吴越”的豪语得以宣泄,且始终紧扣“月”与“潮”的意象(月中粉黛、潮起吴越),并未偏离词旨。结句“待明朝说似与儿曹,心应折”收束全篇,词人设想来日向晚辈讲述今夜所见所感,定能令他们心惊神驰。词情在高潮处戛然而止,如潮声退去仍余响回荡,留给读者无穷的想象空间。整首词以月潮为经纬,将自然奇观、历史典故与个人情志熔于一炉,既展现了中秋物候的独特魅力,又通过“沉冤雪”“吞吴越”等意象,赋予词作以深沉的历史感与强烈的抒情性。
4. 作品点评
此词抒发了作者胸中鲜为人见的豪气激情,风格沉郁顿挫、激昂慷慨,有助于读者全面了解其人其词。
# 全词托潮抒情,哀忠良之冤死,当有所指。
宋王沂孙《宋词别集丛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