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云阴重":昨日乌云密布天色阴沉,
"东风融雪汁":东风吹拂融化积雪成水。
"远林草木暗":远处林木草木显得幽暗,
"近舍烟火湿":近处房舍烟火湿气弥漫。
"下有隐君子":山下住着一位隐士君子,
# 隐君子:隐士。
"啸歌方自得":正自啸歌自得其乐。
"知我犯寒来":知晓我冒寒前来,
"呼酒意颇急":急切呼唤备酒。
"抚掌动邻里":拍掌声惊动邻里,
"绕村捉鹅鸭":绕村捕捉鹅鸭。
"房栊锵器声":房舍里器皿声响清脆,
"蔬果照巾幂":蔬果陈列映照巾布。
# 巾幂:古代覆盖、裹扎器物的巾。
"久闻蒌蒿美":早闻蒌蒿鲜嫩味美,
"初见新芽赤":初见其新芽泛红。
"洗盏酌鹅黄":洗净杯盏斟上鹅黄酒,
# 鹅黄:酒。
"磨刀削熊白":磨刀来切熊脂白肉。
"须臾我径醉":片刻我便醉倒,
"坐睡落巾帻":坐着睡落头巾。
"醒时夜向兰":醒来时夜将尽,
"唧唧铜瓶泣":铜瓶滴水声如泣。
"黄州岂云远":黄州虽不算遥远,
"但恐朋友缺":只怕缺少这般朋友。
"我当安所主":我将安居何处,
"君亦无此客":你也难遇我这样的客人。
"朝来静庵中":清晨静坐在庵中,
"惟见峰峦集":只见峰峦聚集眼前。
"元丰三年正月":元丰三年正月,
"余始谪黄州":我刚开始被贬谪到黄州。
"至岐亭北二十五里山上":到岐亭北面二十五里的山上时,
"有白马青盖来迎者":有骑着白马、车盖青色的人前来迎接,
"则余故人陈慥季常也":原来是我的老朋友陈慥字季常,
"为留五日":为了挽留我而停留了五天,
"赋诗一篇而去":我作了一首诗后离开。
"明年正月":第二年正月,
"复往见之":我又去拜访他,
"季常使人劳余于中途":季常派人在半路上迎接慰问我。
"余久不杀":我长久不杀生,
"恐季常之为余杀也":担心季常为了招待我而杀生,
"则以前韵作诗":就用之前的韵脚作诗,
"为杀戒以遗季常":作为禁止杀生的告诫送给季常。
"季常自尔不复杀":季常从那以后不再杀生,
"而岐亭之人多化之":岐亭的百姓很多也受他影响,
"有不食肉者":出现了不食肉的人。
"其后数往见之":那之后我多次去拜访他,
"往必作诗":每次去必定作诗,
"诗必以前韵":作诗必定用之前的韵脚。
"凡余在黄四年":总共我在黄州四年,
"三往见季常":三次去见季常,
"而季常七来见余":而季常七次来见我,
"盖相従百余日也":大概一同相处了一百多天。
"七年四月":元丰七年四月,
"余量移汝州":我被酌情移调到汝州,
"自江淮徂洛":从江淮地区前往洛阳,
"送者皆止慈湖":送行的人都在慈湖停下,
"而季常独至九江":只有季常一直送到九江。
"乃复用前韵":于是又用之前的韵脚,
"通为五篇以赠之":总共作了五首诗来赠送给他。
北宋文坛领袖,豪放派词人,“唐宋八大家”之一
苏轼(1037~1101),北宋文学家、书画家。字子瞻,一字和仲,号东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属四川)人。嘉祐进士,神宗时曾任职史馆,因反对王安石新法而求外职。后因“乌台诗案”贬谪黄州,又贬谪惠州、儋州。南宋时追谥文忠。苏轼在诗、词、散文、书画等各个领域都富有创造性。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古文和欧阳修并称“欧苏”,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诗清新豪健,善用夸张比喻;其词开豪放一派,对后代很有影响;其文汪洋恣肆,明白畅达。苏轼还擅长行书、楷书,用笔丰腴跌宕,有天真烂漫之趣,是“宋四家”之一;绘画上主张“神似”。代表作品有《赤壁赋》《念奴娇·赤壁怀古》《水调歌头·丙辰中秋》《题西林壁》等。著有诗文《东坡七集》、词集《东坡乐府》。
1. 分段赏析
“昨日云阴重,东风融雪汁”以环境描写奠定全诗基调。阴云密布与东风化雪的矛盾意象,既暗示天气的湿冷,又暗含寒冬将尽的转机,为后文的聚会埋下伏笔。“远林草木暗,近舍烟火湿”运用对仗手法,远景的“草木暗”与近景的“烟火湿”渲染出朦胧清冷的氛围,暗示诗人独行寻友的孤寂心境。“下有隐君子,啸歌方自得”笔锋一转,由景及人。以“隐君子”称友人,既赞其超脱尘俗,又以“啸歌自得”勾勒出友人洒脱不羁的形象,与后文“呼酒意急”呼应,凸显其性情之率真。“知我犯寒来,呼酒意颇急”直叙友人热情。一个“急”字生动刻画出友人得知诗人冒寒来访时的欣喜,侧面表现二人情谊之深厚。“抚掌动邻里,绕村捉鹅鸭”以动作细节展现聚会的热烈。邻里的“抚掌”与村中的“捉鹅鸭”,将静态的隐士生活转化为动态的欢聚场景,充满生活气息。“房栊锵器声,蔬果照巾羃”视听结合,器皿碰撞的清脆声与蔬果鲜润的色泽相映,烘托出宴饮的丰盛与雅致,暗示隐士生活的闲适情趣。“久闻蒌蒿美,初见新芽赤”由听觉转向味觉,借“蒌蒿”“新芽”等早春物象,既点明时节,又以“初见”暗含对自然生机的敏锐捕捉,体现诗人对生活细节的关注。“洗盏酌鹅黄,磨刀削熊白”聚焦宴饮细节。“鹅黄”指黄酒,“熊白”为珍贵食材,通过饮食之考究,既显友人待客之诚意,又暗含对生活美学的追求。“须臾我径醉,坐睡落巾帻”以醉酒场景收束宴饮,动作描写“坐睡落巾帻”尽显酣畅之态,与前文“呼酒意急”形成因果呼应,强化聚会的纵情氛围。“醒时夜向阑,唧唧铜瓶泣”由醉转醒,借“铜瓶泣”的拟人化描写,以瓶中水滴声烘托深夜的静谧,暗含宴罢后的怅惘与孤寂,情感陡转深沉。“黄州岂云远,但恐朋友缺”由景入理,点明主旨。以“黄州不远”反衬“朋友难聚”的感慨,既流露贬谪之地的偏远,更凸显对友情的珍视,情感真挚动人。“我当安所主,君亦无此客”以自问自答深化哲思。表面写主客相得的默契,实则暗含对人生际遇的思考——唯有超脱功利,方能得遇知音,体现苏轼豁达通透的处世哲学。“朝来静庵中,惟见峰峦集”以景结情,晨起山峰云雾缭绕的静谧画面,与昨夜宴饮的热烈形成对比,既暗示时光流转,又以“峰峦集”的壮阔意象,隐喻诗人历经风波后归于平静的心境,余韵悠长。
上一篇:宋·苏轼《和张耒高丽松扇》
下一篇:宋·苏轼《送郑户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