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ǎo

小

hán

寒

shí

食

zhōu

舟

zhōng

中

zuò

作

唐代现实主义诗人，“诗圣”

杜甫（712～770），唐代诗人。字子美，祖籍襄阳（今湖北襄阳），生于巩县（今河南巩义）。因居长安时期，曾一度住在城南少陵附近，自号少陵野老；肃宗至德间，曾任左拾遗；在成都时被荐为节度参谋、检校工部员外郎。世称杜少陵、杜拾遗、杜工部。一生坎坷，仕途不顺，经历安史之乱，见证了唐朝由盛转衰。杜甫与李白并称为“李杜”（“大李杜”），被后人誉为“诗圣”，是中国古典诗歌成就的集大成者，其诗被称为“诗史”。杜甫的诗作包含了大量的时事政治诗，或陈述政见，或揭发统治者的荒淫残暴，或寓言讽兴，或对穷苦人民表示同情关怀。他善于运用各种诗歌形式，尤长于律诗，风格多样，以沉郁为主；语言精练，具有高度的表达能力。杜甫继承和发展了《诗经》以来注重反映社会现实的文学传统，成为中国古代诗歌艺术发展的又一高峰。代表作品有《兵车行》《春望》《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秋兴八首》等。著有《杜工部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七言律诗。描绘了诗人杜甫在暮年漂泊潭州时，于小寒食节舟中的所见所感。诗中借春水行船、花蝶鸥鸟等景象，尽显其漂泊的落寞，表达了暮年困窘的身世之感，以及虽身处困境仍心系长安、深切关怀唐王朝安危的思想感情。

2. 写作手法

借物抒情：首联以“鹖冠”点明自身失去官职的身份，借这一外物抒发穷愁潦倒却仍忧心朝廷的辛酸与无奈，“强饮”则借饮酒这一行为，表达漂泊中勉强过节的复杂心情。远近结合：颈联“娟娟戏蝶过闲幔”为舟中近景，“片片轻鸥下急湍”为舟外远景，远近景物相互映衬，既展现江上景色，又以蝶鸥自在引发作者对长安的忧思，自然过渡到尾联。情景交融：尾联描绘寒食佳节江上“云白山青”的自然景色，景中融入“愁看直北是长安”的深沉愁绪，将漂泊之感、对时局的忧伤与眼前之景紧密融合，含蓄蕴藉，余味无穷。

3. 分段赏析

首联开篇，“佳辰强饮食犹寒”，节日来临，即便老病缠身，杜甫仍勉强打起精神饮酒。“强饮”一词，既表明其身体孱弱，难以承受酒力，更透露出漂泊途中，无奈过节的复杂心境。此句宛如一把钥匙，为后续的写景抒情，开启了内在关联的大门。次句对舟中诗人的孤寂形象进行刻画，“鹖冠”乃楚隐者鹖冠子所戴的鹖羽之冠，借此点明诗人已失去官职、不为朝廷所用的身份。他穷困潦倒，却依旧心系时势、思念朝廷，这份无能为力的无奈，正是杜甫心中最沉痛之处。首联中“强饮”与“鹖冠”，精准概括了诗人当下的身世境遇，也深藏着其一生的无尽辛酸。颔联紧承首联，极为传神地描绘出诗人在舟中的所见所感，堪称千古传诵的佳句。春来水涨，江面浩渺，诗人于舟中起伏飘荡，仿佛置身于天上云端；因其身体衰颓、老眼昏花，望向岸边花草，犹如隔着一层薄雾。“天上坐”“雾中看”生动贴合年迈多病、舟居观景的实际状态，给读者带来极为真切的感受；同时，又在真切之中，弥漫出一层空灵缥缈之意，将诗人内心起伏的心潮悄然带出。这心潮涌动，不仅是诗人对自身衰老的暗自感伤，更蕴含着对时局动荡、变幻莫测的深沉忧虑，恰似隔雾看花，难以洞察真相。此联笔触细腻且含蓄，充分展现出诗人忧思之深，以及其敏锐的观察力与高超的表现力。颈联着重描绘舟中江上的景致。“娟娟戏蝶过闲幔”，“娟娟”形容蝴蝶姿态优美，此为舟中近景，所以用“过闲幔”来展现。“片片轻鸥下急湍”，“片片”描绘白鸥轻盈之态，这是舟外远景，故以“下急湍”呈现。表面上看，此联与上下各联似乎并无关联，实则不然。这两句承接上文，描绘了从舟中向外眺望空中水面的景象。“闲幔”的“闲”字，与首联第二句的“萧条”相呼应，布幔闲卷，凸显舟中寂寥，故而蝴蝶翩然穿空而过。“急湍”指江水中湍急的水流，白鸥轻快地逐流飞翔，渐去渐远。正是这样蝶鸥自在往来的画面，与困居舟中的诗人形成鲜明对比，自然引发诗人向北遥望长安的忧思，为尾联的过渡做了巧妙铺垫。清代浦起龙在《读杜心解》中引用朱翰的评价：“蝶鸥自在，而云山空望，所以对景生愁”，精准指出了第三联与尾联在景与情上的紧密联系。尾联对全诗进行总括。云呈“白”色，山显“青”意，此乃寒食时节，江上春日的自然景观，“万余里”将诗人的思绪，随着连绵不绝的青山白云逐渐引向远方，为结句埋下伏笔。“愁看直北是长安”，这句诗凝聚了全诗的思想情感，将诗人深沉的愁绪，全部聚焦在“直北是长安”上。浦起龙认为“‘云白山青’应‘佳辰’，‘愁看直北’应‘隐几’”，这仅是从字面层面分析首尾的暗中照应。实际上，此句将舟中舟外、远近各处的观感，以及诗人漂泊期间，对时局多难的忧伤情怀全部浓缩其中，以一个“愁”字作结，既庄重地收束全诗，又在言外蕴含着无尽深情。因此，《杜诗镜铨》称赞其“结有远神”。

4. 作品点评

《小寒食舟中作》存在借鉴沈佺期诗句的痕迹。像“人疑天上坐，鱼似镜中悬”（出自《钓竿篇》），杜甫在创作时，将其巧妙转化为“春水船如天上坐”，展现出独特的舟行体验；而沈佺期“云白山青千万里”（《遥同杜员外审言过岭》）的表述，也被杜甫融入诗中，化作“云白山青万余里”。在借鉴前人诗句的基础上，全诗自然流畅又不失深沉凝练，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杜甫晚年诗歌苍茫沉郁的独特风格，于质朴中蕴含着厚重的情感与深刻的思考。

# 古人学问必有师友渊源。汉杨恽一书，迥出当时流辈，则司马迁外孙故也。自杜审言已自工诗，当时沈佺期、宋之问等，同在儒馆为交游，故老杜律诗布置法度，全学沈佺期，更推广集大成耳。沈云：“雪白山青千万里，几时重谒圣明君？”杜云：“云白山青万余里，愁看直北是长安。”……是皆不免蹈袭前辈，然前后杰句，亦未易优劣也。

宋范温《潜溪诗眼》

# 山谷云：“船如天上坐，人似镜中行”，“船如天上坐，鱼似镜中悬”：沈云卿诗也。云卿得意于此，故屡用之。老杜“春水船如天上坐”，袓述佺期之语也；继之以“老年花似雾中看”，盖触类而长之。

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

# “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此联在目前，而古今人所未发。

宋刘克庄《后村诗话》

# 沈佺期《钓竿篇》云：“人如天上坐，龟似镜中悬。”公加以斤斧，一变而妙矣。

元方回《瀛奎律髓》

# 纪昀：五、六言物皆自得，以反照下文。

现代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

# 刘云：意虽索寞，语不寒俭（“春水船如”二句下）。

明高棅《唐诗品汇》

# 陈僧慧标《咏水》诗：“舟如空里泛，人似镜中行。”沈佺期《钓竿篇》：“人如天上坐，鱼似镜中悬。”杜诗“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虽用二字之句，而壮丽倍之，可谓得夺胎之妙矣。

明杨慎《升庵诗话》

# 钟云：非二字说不出戏蝶之情（“娟娟戏蝶”句下）。

明钟惺 谭元春《唐诗归》

# 意兴交到。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诗评选》

# 时逢寒食，故春水盈江；老景萧条，故看花目暗，须于了无蹊径处，寻其草蛇灰线之妙。

清仇兆鳌《杜诗详注》

# 杜甫《小寒食舟中作》，船如天上，花似雾中，娟娟戏蝶，片片轻鸥，极其闲适。忽望及长安，蓦然生愁，故结云：“愁看直北是长安。”此即事生感也。然人第知前七句皆即事，惟此句拨转，而不知此句之上，先有“云白山青万余里”七字，说得世界开扩尽情，而后接是句，则目极神伤，通体生动，言想望如许地也。

清毛奇龄《西河诗话》

# 顾宸曰：《诗眼》谓公诗多本沈语，无一字无来历。余谓少陵所以独立千古者，不在有所本也。读书破万卷，偶拈来即是耳。《诗三百篇》岂必有所本哉。

清清高宗爱新觉罗·弘历《唐宋诗醇》

# 二语以往来自在，反兴欲归老长安而不得也（“娟娟戏蝶”二句下）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

# “小寒食”，只开头一点，余俱就舟中泛写春况，不粘著。（朱）瀚又云：蝶鸥自在，而云山空望，所以对景生愁，首尾又暗相照应。

清浦起龙《读杜心解》

# 结有远神。“看”字复。

清杨伦《杜诗镜铨》

# 结出舟中望长安七字，以为从此望去也，然而山青云白，一万余里，目惊神痛，说得尽情。

清毛奇龄、王锡《唐七律选》

# 二句便是愁之深，故结用“愁”字点破应转。……前六句轻俊流利，七句实接“云白山青”四字振起。章法之佳甚者也。

清黄生《增订唐诗摘钞》

# 杜诗选读甚难，当看其对句变化不测处。如“春水船如天上坐”，岂料对句为“老年花似雾中看”哉！其妙处不可讲说，正要出人意表。

清延君寿《老生常谈》

# 陈德公曰：三、四老气，浑而不俗。一结开浑，弥振全篇。

清卢麰、王溥《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

# 少陵七律有最拙者，如“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之类是也；有最纤者，如“春水船如天上坐，老年花似雾中看”之类是也。皆开后人习气，学者不必震于少陵之名，随声附和。

清施补华《岘佣说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