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相逢一笑迎":记得相遇时相视而笑相迎,
"亲承指教夜谈兵":亲受教诲深夜研习兵法。
"才兼文武无余子":文武双全再无其他人才可比,
# 余子:其他的人。
"功到雄奇即罪名":当功绩达到卓越非凡的程度时,却成为了被人诬陷的罪名。
# 罪:指朝廷以“失陷广宁”“纳贿贪赃”等不实之词,冤判熊廷弼死刑,籍没其家产,暴尸不葬,传首九边,以儆效尤。,功:指熊廷弼三次赴辽,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
"慷慨裂眦须欲动":情绪激昂,愤怒得眼眶都要瞪裂,胡须似乎都要竖起来,
# 须:须发的缩略语,胡须和头发。,裂眦:眼眶瞪裂,形容愤怒到了极点。
"模糊热血面如生":脸上沾满模糊的热血,却仍然面容栩栩如生。
# 面如生:面目如生。此处赞扬熊廷弼高风亮节、虽死犹生的精神。,模糊热血:指熊廷弼传首九边、血肉模糊的头颅。
"背人痛极为私祭":背着别人,悲痛到了极点,只能为你进行私人的祭祀,
"洒泪深宵哭失声":在深夜里泪水洒落,痛哭到声音都发不出来。
袁崇焕(1584—1630)明广东东莞人,一说广西藤县人,字元素。万历四十七年进士。授邵武知县。天启初擢兵部职方司主事。超擢佥事,监关外军,筑宁远城,配置西洋大炮。天启六年,击退后金努尔哈赤进攻,升辽东巡抚。次年,击退皇太极进攻,时称“宁锦大捷”。以不为魏忠贤所喜,乞休归。崇祯元年召还,以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二年,后金兵入关,威胁北京,崇焕千里赴援。崇祯帝中反间计并听信谗言,以谋叛罪下崇焕狱,磔死。有《袁督师遗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七言律诗,也是一首悼亡诗。全诗以回忆起笔,描绘与逝者相逢时夜谈兵法的场景,展现其文武全才;进而评议逝者因卓越功绩而获罪,深刻揭示朝政的荒唐腐败;再刻画逝者蒙冤遇害的惨状,反映专制社会的残酷;最后叙述自己背着他人私下祭奠,深夜痛哭的情景,暗示不畏强暴、传承遗志的决心,表达了对逝者的深切悼念与对黑暗现实的悲愤之情。
2. 写作手法
烘托:“记得相逢一笑迎,亲承指教夜谈兵”,以辽东局势严峻、满朝文武谈辽色变的背景,烘托出熊廷弼临危不惧的镇定与胸有成竹的军事自信;借熊廷弼对年轻位卑的袁崇焕笑脸相迎、彻夜谈兵的行为,烘托其礼贤下士的风范与二人志趣相投的深厚情谊。
3. 分段赏析
首联“记得相逢一笑迎,亲承指教夜谈兵”以极具画面感的笔触,掀开了熊廷弼与袁崇焕相知相交的历史篇章。彼时辽东局势如黑云压城,后金铁骑虎视眈眈,满朝文武闻“辽”色变,畏葸不前。然而熊廷弼却以“一笑迎”的姿态,将胸中丘壑化作决胜千里的从容。这个“笑”字,既是对严峻战局的举重若轻,更是其军事自信的外显——他坚信凭借战略智谋与军事韬略,定能扭转危局。与此同时,“一笑迎”还暗含着熊廷弼面对无端革职听勘的豁达心境。即便深陷莫须有的政治诬陷,他也未被怨愤蒙蔽,反而以君子之度笑对风波,尽显磊落襟怀。更值得玩味的是,当年轻位卑的袁崇焕登门拜访时,熊廷弼并未因身份悬殊而倨傲,而是以平等姿态“一笑迎”之。这一笑,消解了等级的隔阂,彰显其礼贤下士的长者风范,也为两人的思想碰撞埋下伏笔。“亲承指教”中的“承”字,看似谦辞,实则饱含袁崇焕对熊廷弼发自肺腑的敬重。二人彻夜长谈兵事,围绕“先守后战”的战略方针深入探讨,从兵力部署到城池防御,从兵种协同到后勤保障,每一个军事细节都被反复推敲。这种跨越年龄与地位的深度交流,不仅展现了两人战略眼光的高度契合,更体现出精神层面的惺惺相惜。诗人选取“夜谈兵”这一典型场景,以小见大,将两人肝胆相照的知己情谊刻画得入木三分,为后续情感抒发筑牢根基。颔联“才兼文武无余子,功到雄奇即罪名”笔锋陡然一转,从温馨的回忆跌入残酷的现实。“才兼文武”四字,精准概括了熊廷弼的卓越才能。史料记载,他不仅熟稔兵法韬略,能在沙盘前运筹帷幄,更身怀精湛武艺,左右手开弓皆能百步穿杨。这种“上马能征战,下马善谋略”的全才特质,在明末将星凋零的时代,堪称凤毛麟角。“无余子”三字,则以夸张笔法强调其才能远超同辈,无人能出其右。后句“功到雄奇即罪名”,却如惊雷炸响,道尽时代的荒诞。熊廷弼三次赴辽,以雷霆手段整肃军纪、加固城防,令后金闻风丧胆,不敢轻易犯境。然而,他的赫赫战功非但未换来嘉奖,反而成为政敌构陷的“罪证”。“雄奇”本是褒义词,在此却成了杀人利刃,这一充满悖论的表述,既是对黑暗政治的血泪控诉,也是对熊廷弼悲剧命运的深沉喟叹。诗人以直抒胸臆的方式,将满腔悲愤化作掷地有声的呐喊,读来令人扼腕。颈联“慷慨裂眦须欲动,模糊热血面如生”聚焦于熊廷弼蒙冤遇害后的惨烈场景。“传首九边”的刑罚,本欲以威慑手段平息朝堂非议,却不料让熊廷弼的忠魂更显悲壮。诗人摒弃华丽辞藻,采用白描手法,如同一幅写实画卷:熊廷弼的头颅怒目圆睁,眼角几乎因愤怒撕裂;胡须根根倒竖,似有未竟的怒吼在喉头盘旋;即便血肉模糊,面容却依旧透着凛然正气,仿佛生前的刚直品格凝固成永恒。这些细节描写,不仅勾勒出熊廷弼嫉恶如仇的鲜明形象,更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将其宁折不弯的精神气节展露无遗。“面如生”三字,巧妙呼应首联的“相逢一笑”,形成跨越生死的情感闭环——昔日谈笑风生的知己,如今只剩忠魂不灭。这种时空对照,既加深了悲剧色彩,也寄托了诗人对熊廷弼精神永存的崇高敬意。尾联“背人痛极为私祭,洒泪深宵哭失声”将情感推向高潮。在奸佞当道、黑白颠倒的朝堂之上,公开祭奠熊廷弼竟成奢望。“私”字如同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明末政治的腐朽本质:朝廷为维护虚假颜面,不惜压制正义之声,连生者缅怀逝者的基本权利都被剥夺。袁崇焕只能选择在夜深人静之时,于凄冷营帐中偷偷设坛。烛火摇曳下,他望着熊廷弼的牌位,往事如潮水般涌来:夜谈时的默契、战场上的谋略、蒙冤时的坚毅……千言万语化作两行清泪,最终“哭失声”。这撕心裂肺的哭喊,既是对知己离世的悲怆哀鸣,也是对世道不公的无声控诉。诗人以细腻笔触,将个人情感与时代悲剧交织,让读者深切感受到历史洪流中个体的无奈与坚守,余韵悠长,令人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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