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游京国久相亲":过去在京城相交已久,彼此亲近,
# 京国:京师。
"三载同淹紫塞尘":又一同在边塞的尘土中滞留了三年。
# 淹:留。
"玉佩忽携春色至":您佩戴着玉佩,如携春色般突然到来,
"兰灯重映岁华新":兰灯之下,仿佛岁月重新焕发出新的光彩。
# 兰灯:美丽的灯笼。
"多经坎坷增交谊":历经许多坎坷磨难,反而增进了彼此的情谊,
"遂判云龙断夙因":如今却不得不像云龙分散般断绝往日的缘分。
# 夙因:缘分。,云龙:龙回云中,喻方太夫人一家得赦。
"料得鱼轩回首处":料想您乘车西还时回头望的地方,
# 鱼轩:贵妇所乘的车,此指方太夫人。
"沙场犹有未归人":沙场上还有尚未归来的征人。
# 未归人:指作者。,沙场:这里指东北流放之地。
明末清初词人,“清代闺秀词三大家”之一
徐灿(1617?~1698?),清代词人。字湘𬞟,一字明深、明霞,号深明,长洲(今江苏苏州)人。大学士海宁陈之遴继室,封一品夫人,后徐灿随夫谪徙塞外。清康熙五年检夫骸骨南归,遂皈依佛法,奉母以终。徐灿善属文,工诗词,并精书画。其词多写家国之变与身世之痛,悲咽跌宕,感荡性灵,开拓了女性词之意境。她与顾春、吴藻并称为“清代闺秀词三大家”。陈维崧赞其为“南宋以来,闺房之秀,一人而已”。著有《拙政园诗集》《拙政园诗余》。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律诗,也是一首送别诗。诗中先追叙与方太夫人过去同住京华及同贬铁岭的情谊,再写听闻方太夫人西还消息时的震撼与感慨,通过“春色至”“岁华新”与自身境遇的对比,体现出复杂心境,又以“云泥断夙因”写分别之叹,最后从假想对方思念自己的角度曲折道出惜别之情,抒情朴素真切,表达了与方太夫人深厚的情谊和分手时的依依不舍,以及自身贬谪的痛苦与对未来的复杂情绪。诗中对方太夫人遇赦以玉佩忽携春色等喻示,含蓄委婉,郁积的痛苦和怨愤从“断夙因”“未归人”等词中可体会。
2. 写作手法
比兴:以“佩携春色”“兰灯映岁华”喻指方太夫人遇赦,用自然意象(春色、华年)象征政治恩赦,避免直接触及敏感的“赦免”话题,符合清初文字狱背景下的避祸心理。 以“云龙”与“泥尘”对比两人境遇(“云龙行自远,泥滓住应甘”),既暗合“云泥之别”的典故,又以比喻手法婉曲表达命运悬殊,避免直白的怨怼之辞。
3. 分段赏析
首联“曾伴春明客,同为铁岭人”从交谊起笔,“春明”代指京城,“铁岭”直指贬所,以“曾伴”“同为”简练勾勒二人从京华共处到同贬边地的命运交织,朴素语言中见共患难的情谊根基。颔联“忽闻环佩至,转觉岁华新”以“忽”字突兀转折,既写听闻赦讯的震惊,又借“环佩”谐音“还”的双关手法,暗指方太夫人遇赦,“岁华新”以对方的新生反衬自身仍困贬谪的绝望,乐景写哀中见“咽泪强欢”的矛盾心境。颈联“云龙行自远,泥滓住应甘”以“云龙”喻对方归程的畅达,“泥滓”自比滞留的卑微,化用“云泥之别”典故,象征手法中见命运悬殊的悲慨,“应甘”二字强压心酸,暗含对现实的无奈自嘲。尾联“车尘应念我,回首一潸然”曲笔传情,不直写己之不舍,而假想对方归途中“驻车回首”念己,以“他者之思”写“自我之痛”,“潸然”既写对方可能的落泪,更映射自身“未归人”的孤独,“犹有”一词收束,自怜中藏微茫希望,余韵悠长。
4. 作品点评
这首诗以朴素真切的笔触,毫无矫饰地抒写了作者与方太夫人之间深厚的情谊及分手时的依依不舍,情感真挚动人。在封建专制统治严酷、文字狱盛行的清初,身为充军犯官之妻的徐灿,因身份敏感而不敢在诗中直接触及政治话题,故对方太夫人遇赦之事,巧妙以“玉佩忽携春色”“兰灯重映岁华”“云龙升天”等自然意象进行比兴隐喻,将政治恩赦转化为富有诗意的象征符号,既契合“诗贵比兴”的艺术传统,更暗含避祸自保的现实考量。而她内心的痛苦与怨愤,则通过“断夙因”“未归人”等含蓄措辞委婉流露——“断夙因”以宿命之语暗讽政治倾轧的无情,“未归人”则以孤独自况道尽谪臣眷属的悲凉处境。全诗在政治禁忌与艺术表达之间寻得微妙平衡,以曲笔传深情,于含蓄中见深痛,既彰显了古典诗歌“主文而谲谏”的美学特质,亦成为清初文人精神困境的生动诗性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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