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德弥薄":禹、汤和周文王以文德治国的美德已经越来越淡薄,
# 三王德弥薄:三王:当指夏商周三代的开国君主禹、汤和周文王。德:文德。弥:副词,益,越来越。薄:衰减,淡薄。传说三代圣王以文德治天下,故“刑错而兵寝”(刑罚不用,兵器也收藏起来)。其后则文德日渐衰微,各种各样的刑罚也就多起来。
"惟后用肉刑":随之实行残酷的肉刑。
# 肉刑:古时切断肢体、割裂肌肤的刑罚,包括墨刑、劓(yì)刑、剕(fèi)刑、宫刑、大辟等。,惟:语气词。
"太苍令有罪":太仓令(淳于意)被诬有罪,
# 太苍令:官名,管理太仓(汉代政府储粮之仓)的行政长官。缇萦之父淳于意曾担任齐之太仓令。
"就递长安城":押解到长安城。
# 就递:递解。“递”,《文选》作“逮”。
"自恨身无子":只悔恨没生儿子,
# 身:自身,自己。
"困急独茕茕":困苦危难时才孤立无援。
# 茕茕:孤独之状。汉文帝四年(前175),有人告发太仓史淳于意触犯刑律。淳于意被逮,押赴长安。淳于无子,有五女。将行,“骂其女曰:生子不生男,有缓急,非有益也。’”(史记·孝文纪》),困急:危急关头。
"小女痛父言":小女(淳于缇萦)听父亲这么说心痛不已,
"死者不可生":她想人死了哪还能复生。
"上书诣阙下":她到皇宫门前给汉文帝上书,
# 阙下:阙谓宫阙,阙下代指朝廷。“小女”以下三句,言缇萦向皇帝上书,自请为官婢以续父亲之刑。《史记》载:“其少女缇萦自伤泣,乃随其父至长安,上书曰:“臣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今坐法当刑。妾伤夫死者不可复生,刑者不可复属。虽复欲改过自新,其道无由也。妾愿没入为官婢,赎父刑罪,使得自新。”,诣:到。
"思古歌鸡鸣":并在宫门前吟唱《鸡鸣》诗。
# 鸡鸣:《诗经·齐风·鸡鸣》。全诗以对话形式写女子催促丈夫上朝,是“鸡鸣戒旦”成语的出处。据《文选》注引刘向《列女传》,缇萦伏阙上书之时,尝歌《鸡鸣》《晨风》之诗。按《鸡鸣》中有“匪鸡则鸣,苍蝇之声”、“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之语,缇萦歌咏此诗,似在表明父亲所获之罪与事实不符。
"忧心摧折裂":缇萦号哭阙下、伤心断肠,
"晨风扬激声":而见不到君王更忧心如焚。
# 晨风:《诗经·秦风·晨风》。《诗序》谓此诗乃刺国君弃其贤臣之作。后人多以为歌咏女子“未见君子”之忧。
"圣汉孝文帝":圣明的孝文帝,
# 孝文帝:汉文帝刘恒,汉高祖刘邦之子,公元前179年至前156年在位。在位期间提倡农耕、轻徭薄赋,国富民强,与其子汉景帝统治时代并成为“文景之治”。,圣:圣明。
"恻然感至情":终于被至诚所感动。
# 至情:至真至纯之情。此二句言缇索之举感动文帝,下诏免其父之罪并废止肉刑。《史记》云:“天子怜悲其意,乃下诏今人有过,教未施而刑加焉。或欲改行为善而道无由也。朕甚怜之。夫刑,至断支(肢)体,刻肌肤,终身不息,何其楚痛而不德也,岂称为民父母之意哉?其除肉刑。”,恻然:悲悯之状。
"百男何愦愦":天下男儿为什么那么愚笨无能,
"不如一缇萦":竟然比不上弱女子缇萦。
东汉史学家、文学家,《汉书》的作者
班固(32~92),东汉史学家、文学家。字孟坚,扶风安陵(今陕西咸阳东北)人。出身儒学世家,其父班彪、伯父班嗣,皆为当时著名学者。9岁能吟诗赋、写文章,13岁时得到当时学者王充的赏识。建武三十年,其父班彪卒,自太学返回乡里。居忧时,在班彪续补《史记》之作《后传》基础上开始编写《汉书》,至汉章帝建初中基本完成。所编《汉书》文辞渊雅,叙事详赡,是中国第一部断代史,其中《艺文志》对中国古典目录学的发展有重大贡献。班固继司马迁之后,完善了纪传体史书的形式,开创了“包举一代”的断代史体例,与司马迁并称“班马”。班固还善作赋,有《两都赋》《答宾戏》《幽通赋》等。后人辑有《班兰台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五言古诗,通过写西汉文帝时缇萦上书的事,表达了诗人对诸子不肖使自己受到牵累的哀伤与无奈, 同时也流露出能因圣主明君发动恻隐之心而获得宽宥的期许。
2. 写作手法
对比:诗人在最后一部分,用两句,将缇萦的言行与男子作比道:“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以“百男”与一女作比,本身已见出高下之势:百男竟“不如”一女,则更见出此女子的不同凡俗。作者正是通过这样一个强比,将他对这奇女子的敬佩和盛赞之情,以及对“百男”的轻蔑之意,充分地表达出来了。
3. 分段赏析
“三王德弥薄,惟后用肉刑。”开篇即以历史批判切入。“三王”(或指夏禹、商汤、周文武)本应代表德治巅峰,但班固直言其“德弥薄”,暗含对后世统治者滥用肉刑的讽刺。肉刑(如黥、劓、刖)的残酷与三代圣王“仁政”理想形成尖锐对立,为后文缇萦抗争埋下伏笔。“太仓令有罪,就递长安城。自恨身无子,困急独茕茕。”以淳于意(太仓令)获罪流放开篇,点明事件主线。其“自恨无子”的慨叹,既折射出汉代“重男轻女”的社会观念,又强化了后续缇萦作为女性突围的戏剧张力。“困急茕茕”四字,写尽孤立无援的绝望,为下文缇萦的决绝行动蓄势。“小女痛父言,死者不可生。上书诣北阙,阙下歌鸡鸣。”缇萦的孝心与勇气在“痛父言”中迸发。“死者不可生”暗含对肉刑“断肢体、刻肌肤”的控诉,呼应前文对肉刑之弊的批判。她冒死上书的行为,借“鸡鸣”(《诗经·郑风》篇名,喻急迫)典故,既显悲壮,又暗含对朝廷的道德劝说。“忧心摧折裂,晨风扬激声。圣汉孝文帝,恻然感至情。”“摧折裂”“扬激声”以夸张手法渲染缇萦的悲怆,其声之烈竟撼动“晨风”,凸显孝道力量的震撼。而汉文帝的“恻然”转折,则将批判矛头转向制度——唯有至情方能撼动苛法,暗讽当世缺乏文帝之仁。末段“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结句以惊世骇俗的对比收束:百名男子竟不及一弱女子。班固突破儒家“男尊女卑”框架,借缇萦之例重新定义“孝”与“勇”,既是对个体价值的礼赞,亦是对时代痼疾的无声抗议。
4. 作品点评
该诗主要有两点需要提及。一是,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班固能以“百男何愦愦,不如一缇萦”的态度,来歌颂一个女子,实属难能可贵。二是,此诗虽然仅仅只是老实叙事,缺乏文采和形象性,但它毕竟是有文献可考的第一首文人五言诗,那种初学者的质朴和幼稚是情有可原的,而作者那种敢于实践新诗体的精神,也是值得学习的。
# 班固咏史,质木无文。……孟坚才流,而老于掌故,观其《咏史》,有感叹之词。
南北朝钟嵘《诗品》
# 班固咏史,据事直书,特开子建、仲宜三良一派。
清丁福保《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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