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长安来":我这个游客从长安来,
"驱马邯郸道":策马走上了邯郸道。
# 邯郸:战国时赵国都城,在今河北省邯郸市西南。唐时置邯郸县,即今邯郸市。
"伤心丛台下":令人伤心的是,在那丛台之下,
# 丛台:战国时邯郸的名观之一。
"一带生蔓草":一旦长满了丛生的蔓草。
"客舍门临漳水边":客舍的大门向着漳水边,
"垂杨下系钓鱼船":垂杨下系着钓鱼船。
"邯郸女儿夜沽酒":邯郸的姑娘晚上也卖酒,
# 沽:卖。
"对客挑灯夸数钱":挑亮灯光对着客人大数钱。
"酩酊醉时日正午":已是月上中天,我喝得酩酊大醉,
# 酩酊:形容大醉。
"一曲狂歌垆上眠":狂歌一曲就在酒垆上酣眠。
# 垆:酒店里安放酒瓮的土台子。
盛唐诗人,边塞诗人的杰出代表
岑参(715?~ 769?),唐代诗人,江陵(今湖北荆州)人。天宝进士,官至嘉州刺史,世称岑嘉州。岑参两度出塞,边塞生活的体验极为丰富和充实,是盛唐书写边塞题材诗歌数量最多、成就最突出的诗人。其与高适并称为“高岑”。长于七言歌行,善于描绘异域风光和战争景象。诗歌风格上,气势豪迈,情辞慷慨,色调雄奇瑰丽。代表作品有《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走马川行奉送出师西征》《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等。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杂言古诗,也是一首行旅诗。这首诗讲述诗人北游河朔时在邯郸客舍的见闻,描绘了从长安到邯郸沿途遗迹景色,像荒芜的古丛台,还呈现了客舍周边之景与邯郸女儿沽酒的画面,流露出诗人对旅途的新奇和对自由洒脱的向往。
2. 写作手法
情景交融:“酪酊醉时日正午”,以“醉眠”收束全篇,将身心的沉醉与天地月色的澄明融为一体,传递出超脱现实的浪漫情调。白描:“垂杨下系钓鱼船”“对客挑灯夸数钱”等句以白描手法呈现画面,不加修饰地勾勒客舍环境与人物动作。尤其“夸数钱”这一细节,通过动态捕捉邯郸女儿的鲜活神态,既展现其豪爽性格,又暗含对市井生活的欣赏,使场景跃然纸上。对比:丛台的苍凉与邯郸女儿的鲜活构成冷暖对照,凸显诗人对历史沉郁与现世生趣的复杂心境。
3. 分段赏析
诗作开篇前四句“客从长安来,驱马邯郸道。伤心丛台下,一带生蔓草。”以五言形式,娓娓道来自己从长安策马奔赴邯郸途中的经历,以及在丛台访古时的所见所感。诗人纯用简练笔触叙事抒情,即便面对“丛台怀古”这般宏大题材——此题材本可铺陈为一首长篇七言古诗,诗人也仅以“伤心丛台下,一带生蔓草”两句轻轻勾勒,便将满腔感慨付诸笔端。这一方面,固然是因诗题为“邯郸客舍歌”,前四句旨在交代行程,为引出“邯郸客舍”这一核心场景做铺垫,故而不宜在丛台怀古上过多着墨。另一方面,或许也是由于诗人此前已创作过《登古邺城》等登临怀古诗篇,此处若再详写丛台访古,恐在意蕴与笔法上有所重复。而后六句“客舍门临漳水边,垂杨下系钓鱼船。邯郸女儿夜沽酒,对客挑灯誇数钱。酪酊醉时日正午,一曲狂歌垆上眠”,诗人笔锋一转,改用七言句式,韵脚也由前四句的去声转为平声,这一变化不仅彰显了内容与意蕴的转换,更使全诗节奏为之一变。“客舍门临漳水边,垂杨下系钓鱼船”,诗人先描绘了客舍的地理位置:门临漳水,水边垂柳依依,渔船轻系。短短两句,便勾勒出一幅如画风光,而那钓鱼船上所钓的鱼儿,又恰好成为乡间旅舍中现成的下酒佳肴,自然地引出下文的“沽酒”,过渡得不着痕迹,浑然天成。“邯郸女儿夜沽酒,对客挑灯誇数钱”,诗人将笔触转向客舍的主人——“邯郸女儿”。然而,诗人并未对她的容貌、装束或风姿进行细致描绘,而是独具匠心地选取了一个“夸数钱”的瞬间。这位年轻的女店主,一边卖酒,一边在客人面前挑亮灯盏,得意地数着酒钱。这里的“夸”字,并非“大”之意,而是夸耀、夸示之意,需与“对客”二字联系起来细细品味。这位邯郸女儿生长于客舍,见惯了邯郸道上往来的行人客商,既有少女的天真烂漫,又无半点羞涩拘谨。她对自己的经营颇为自豪,竟对着陌生的旅客夸耀式地大声数钱,展示自己的业绩。这一细节虽与“河间姹女工数钱”有些许关联,但“对客挑灯夸数钱”这一生动场景,无疑是诗人亲历生活的真实写照。这幅素描般的描绘,将“邯郸少女”的神情姿态、口吻性情刻画得栩栩如生,更将中世纪路边客舍之夜的气氛渲染得妙趣横生,较之前两句纯写客舍景物,更添了几分生趣。最后两句“酪酊醉时日正午,一曲狂歌垆上眠”,诗人笔下的气氛愈发浓郁,生性好奇而浪漫的诗人不禁沉醉其中。于是,他沽酒买醉,痛饮狂歌,直至尽兴时酩酊大醉,在一曲狂歌声中颓然眠卧于酒垆边。此时,一轮明月高悬中天,将诗人的身心俱醉之态与这客舍之夜融为一体。这两句诗情景交融,畅快淋漓地展现了身为客子的诗人所感受到的快感,充满了浪漫色彩。
# 妙于写事,不复为愁语。
明郭溶《增定评注唐诗正声》
# 远过赵地。致慨故台之荒没。以初至客舍叙起。门临漳水,柳系渔舟,客舍之景足佳也。沽酒女儿挑灯夸钱,客舍之事可趣也。狂歌痛醉,昼而犹卧,客舍之乐自得也。逸调,却有神色。
明周埏《删补唐诗选脉笺释会通评林·盛七古五》
# “客从长安来”,当是关中大侠。“驰马邯郸道”,驰马而过,意若不欲于邯郸暂一顿足者。见赵武灵王所建之丛台,一旦生此蔓草于其上,霸图已矣,为之伤心。于是觅酒家大醉以消之。乃见客舍,门临漳水,垂杨一带,下系渔船,尽是有酒之处。邯郸女儿当垆,至夜犹沽酒。每对客,挑灯明亮,在光中卖弄数钱之快。邯郸女儿无检束至此,而此从长安来之客,自午间已在此沽酒,饮至大醉,不知高下,便横卧于垆上,到此挑灯时方醒。
明徐增《而庵说唐诗》卷六
# 浅而不短,较张谓《湖上对酒作》,岂不有都野之别。看他转韵,不用承合,自然浃洽处,岂非歌行独步?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诗评选》卷三
# 此记客中之事。言我来自长安,而睹丛台之荒没,就客舍而值春景之方佳,因沽酒而识当垆之窈窕。凡此三者,不足痛饮乎!是以夜醉而昼犹卧,且寄情于歌云。
明末清初唐汝询《唐诗解》卷十七
# 此篇五七言互用,如《登邺城》,此多二句。“邯郸女儿夜沽酒,对客挑灯夸数钱。酩酊醉时日正午,一曲狂歌垆上眠。”此长安来之客,白午间酒醉横眠垆上,至此挑灯时始醒。一曲高歌,依先倒著,将夸数钱之女儿猛吃一惊,夸个甚么。此皆从作诗者所见写出。
清王尧衢《古唐诗合解》卷三
上一篇:唐·杜光庭《纪道德》
下一篇:唐·韦应物《答王卿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