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í

霓

cháng

裳

yǔ

羽

yī

衣

gē

歌

"我昔元和侍宪皇"：我以前在元和年间侍奉宪宗皇帝，

# 宪皇：指唐宪宗。白居易在宪宗朝曾任左拾遗、翰林学士。,元和：唐宪宗李纯年号。

"曾陪内宴宴昭阳"：曾有幸陪他在昭阳殿的内宴上观赏过无数的歌舞。

# 昭阳：汉昭阳殿。成帝皇后赵飞燕居之，此借用。

"千歌百舞不可数"：在众多的歌曲和舞蹈中，

# 百：一作万。

"就中最爱霓裳舞"：我最钟爱的还是那霓裳羽衣舞。

# 霓裳舞：即霓裳羽衣舞。

"舞时寒食春风天"：那次跳舞是在一个春天的寒食节，

# 寒食：节令名，在农历清明前一天。

"玉钩栏下香案前"：舞者在玉钩栏杆下的香案前翩翩起舞。

# 香案：放香炉的几案。,钩栏：即勾栏。四周有栏千围起来表演歌舞杂戏的场所。

"案前舞者颜如玉"：她的容貌美得如同玉石一般，

"不著人家俗衣服"：身上没有穿着世间常见的俗气衣服。

# 家：一作间。,著：穿。

"虹裳霞帔步摇冠"：她身穿彩虹般的衣裳，披着霞光般的披肩，头上戴着摇曳生姿的头饰，

# 步摇：女子头饰，因上有垂珠行步则摇，故名。,虹裳霞帔：形容舞者服装的华美。帔：披肩。

"钿璎累累佩珊珊"：身上挂满了珠宝，发出悦耳的声音。

# 珊珊：玉佩声。,累累：下垂貌。,钿璎：金花、贝片、玉珠之类饰物。

"娉婷似不任罗绮"：她舞动的样子既端庄又柔美，仿佛无法承受那些华丽的衣饰，

# 娉婷：姿态美好貌。

"顾听乐悬行复止"：随着音乐的起伏而行动。

"磬箫筝笛递相搀"：各种乐器的声音相互交织，

# 磬箫筝笛递相搀：“磬箫”二句：作者原注：“凡法曲之初，众乐不齐，唯金石丝竹次第发声。《霓裳》序初亦复如此。”搀：伴随。

"击擪弹吹声逦迤"：旋律悠扬宛转。

# 逦迤：曲折行进貌。,擪：一作擫，一作恹。用手指按捺管乐器的洞孔。

"散序六奏未动衣"：在舞蹈的开始阶段，她没有移动衣裳，

# 散序六奏未动衣：“散序”二句：作者原注：“散序六遍无拍，故不舞也。”散序：《霓裳羽衣舞》的前奏曲，只演奏乐器，没有节拍。六奏：即六遍。乐曲的一段称遍。

"阳台宿云慵不飞"：就像是阳台上的云朵懒洋洋地不肯飞走。

# 阳台：用宋玉《高唐赋》典故。

"中序擘騞初入拍"：进入舞蹈的中段，她的动作开始有力，

# 中序擘騞初入拍：“中序”二句：作者原注：“中序始有拍，亦名拍序。”中序：《霓裳羽衣舞》的中段。擘騞：象声词。

"秋竹竿裂春冰拆"：就像秋天的竹竿裂开春天的冰层。

# 拆：开裂。

"飘然转旋回雪轻"：她的旋转轻盈如同雪花，突然的动作让人惊叹不已，

# 飘然转旋回雪轻：语本曹植《洛神赋》：“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回雪：雪花飞舞。

"嫣然纵送游龙惊"：仿佛一条游龙突然跃出水面。

# 游龙：形容舞姿之婉转。曹植《洛神赋》：“婉若游龙。”,纵送：迅疾前进。

"小垂手后柳无力"：当她轻轻垂下手，好似柳枝无力；

# 小垂手：舞姿名。吴兢《乐府解题》：“大垂手，小垂手，皆言舞而垂其手也。”

"斜曳裾时云欲生"：当她斜拉着衣裙，仿佛云朵即将形成。

# 斜曳裾时云欲生：写舞女斜拉裙边，像云一样展开。以上四句，作者原注：“四句皆霓裳舞之初态。”曳裾：拖着衣襟。

"螾蛾敛略不胜态"：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情感，

# 不胜态：指有各种无法形容的姿态。,敛略：时蹙时展。,螾蛾：淡黑色的眉毛。

"风袖低昂如有情"：随风飘动的衣袖高低起伏，仿佛饱含深情。

"上元点鬟招萼绿"：在上元节时，她装饰着花钿，

# 上元点鬟招萼绿：“上元”二句：作者原注：“许飞琼、尊绿华，皆女仙也。”上元：上元夫人，道教传说中的女仙。

"王母挥袂别飞琼"：如同王母娘娘挥动衣袖告别飞琼。

# 飞琼：女仙。,王母：指西王母，传说中的女神，曾见过周穆王、汉武帝。

"繁音急节十二遍"：音乐的高潮迭起，节奏快速复杂，

# 繁音急节十二遍：“繁音”二句：作者原注：“霓裳曲十二遍而终。”

"跳珠撼玉何铿铮"：声音震撼人心。

# 铿铮：乐音响亮。,跳珠撼玉：形容乐声。

"翔鸾舞了却收翅"：当舞蹈结束，就像飞翔的鸾鸟收起了翅膀，

"唳鹤曲终长引声"：高亢的鹤鸣在曲终之后仍然回荡。

# 唳鹤曲终长引声：作者原注：“凡曲将毕，皆声拍促速，唯《霓裳》之末.长引一声也。”唳：鹤的鸣叫。

"当时乍见惊心目"：那时我看到这舞蹈，感到震惊和喜悦，

# 乍见：初见。

"凝视谛听殊未足"：目不转睛地观看，耳朵全神贯注地聆听，却仍然觉得不够。

"一落人间八九年"：自那以后，我在人间过了八九年，

# 一落人间八九年：意为从京城出任地方官八九年。唐代重视京官，把在京城任职接近皇帝看作在天上，把出任地方官看作降落人间。其时白居易在江州、忠州、杭州、苏州合计约八九年。人间：指离开京城。

"耳冷不曾闻此曲"：却再也没有听过这样的曲子。

# 耳冷：耳边冷落。

"湓城但听山魈语"：后来我到了湓城，只能听到山魈的叫声，

# 山魈：动物名。猴属。狒狒之类。,湓城：即江州，今江西九江。

"巴峡唯闻杜鹃哭"：来到巴峡，也只能听到杜鹃的悲啼。

# 巴峡唯闻杜鹃哭：作者原注：“予自江州司马转忠州刺史。”巴峡：巴县（治所在今重庆巴南区）以东的一段江峡。这里泛指忠州一带山峡。杜鹃：杜鹃鸟，鸣声凄厉。

"移领钱唐第二年"：直到我来到钱塘的第二年，

# 钱唐：杭州。白居易于唐穆宗长庆二年（822）出守杭州。

"始有心情问丝竹"：我才重新有了心情去关注音乐。

# 问：一作。顾及，留意。

"玲珑箜篌谢好筝"：精美的箜篌和筝，

# 玲珑箜篌谢好筝：“玲珑”二句：作者原注：“自玲珑已下，皆杭之妓名。”玲珑：姓商。箜篌：又称空侯、坎侯。古代弦乐器，分卧式、竖式两种。汉时自西域传入。

"陈宠觱栗沈平笙"：陈宠擅长吹奏觱篥，沈平精通弹奏笙乐。

# 觱栗：又名笳管。簧管乐器。汉时自西域龟兹传入。今俗称管子。栗：一作篥。

"清弦脆管纤纤手"：清越的琴弦与清脆的管乐，由纤细灵巧的手来演奏，

"教得霓裳一曲成"：我终于学会了霓裳羽衣舞的曲调。

"虚白亭前湖水畔"：在虚白亭前的湖边，

# 虚白亭：在杭州刺史衙中，为休息处所。

"前后祗应三度按"：我反复练习，希望能够重现那个舞蹈。

# 按：按习，演奏。,祗应：侍奉。

"便除庶子抛却来"：即便被任命为庶子这样的官职，我也会抛开它前来，

# 来：助词。,除庶子：指白居易于长庆四年五月离杭州刺史任，以太子左庶子分司东都。

"闻道如今各星散"：那些美好的事物逐渐消逝。

"今年五月至苏州"：当我今年五月到达苏州时，

# 今年：指唐敬宗宝历元年（825）。

"朝钟暮角催白头"：晨钟暮鼓似乎在催促着我老去。

"贪看案牍常侵夜"：我忙于工作，常常熬夜，

# 侵夜：入夜。,案牍：官府文书。

"不听笙歌直到秋"：直到深秋都不曾欣赏音乐。

"秋来无事多闲闷"：秋日来临，无所事事时更觉闲愁烦闷，

"忽忆霓裳无处问"：却忽然想起了那霓裳羽衣舞，却不知道去哪里寻找它。

"闻君部内多乐徒"：我听说你那里有很多喜欢音乐的人，

# 乐徒：乐人。,部：古代监察区域名。这里指浙东观察使辖区。,君：指元稹，时为浙东观察使、越州刺史。

"问有霓裳舞者无"：于是我询问是否还有人会跳霓裳羽衣舞。

"荅云七县十万户"：你告诉我，即使在七县十万户人家中，

# 七县十万户：越州下辖会稽等七县。浙东观察使辖越州等七州，共十万四千三百六十七户。据此可知“七县”当作“七州”为是。《文苑英华》录此诗作“七州”。县十：一作州千。,荅：一作答。

"无人知有霓裳舞"：也没有人知道这个舞蹈。

"唯寄长歌与我来"：于是你寄给我一首长长的歌，

"题作霓裳羽衣谱"：题名为霓裳羽衣谱。

# 霓裳羽衣谱：今元稹集中不载，已佚。

"四幅花笺碧间红"：在那四幅彩绘的纸笺中，

# 花笺：彩色信笺。

"霓裳实录在其中"：记录着霓裳羽衣舞的真实情况。

"千姿万状分明见"：各种姿态和形状都清晰可见，

"恰与昭阳舞者同"：仿佛与昭阳宫中跳舞的舞者一样优雅动人。

"眼前髣髴睹形质"：我清晰地看到了它的形态和本质，

# 髣髴：一作仿佛。

"昔日今朝想如一"：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它都显得如此一致和相似。

"疑从魂梦呼召来"：我怀疑这是梦境中的呼唤，

"似著丹青图写出"：或者是用画笔描绘出来的景象。

"我爱霓裳君合知"：我深爱着霓裳羽衣舞，你应该也知道这一点，

# 合知：应当知道。

"发于歌咏形于诗"：因为我在诗歌中多次表达过对它的喜爱。

# 咏：一作引。

"君不见我歌云"：你没看到我在歌中写道，

"惊破霓裳羽衣曲"：惊天的战鼓声打破了《霓裳羽衣曲》的悠扬旋律。

# 惊破霓裳羽衣曲：作者原注：“《长恨歌》云。”

"又不见我诗云"：也没看到我在诗中写道，

"曲爱霓裳未拍时"：最爱《霓裳羽衣曲》还未开始演奏的那一刻。

# 曲爱霓裳未拍时：作者原注：“钱塘诗云。”钱塘诗，指《重题别东楼》诗。

"由来能事皆有主"：所有杰出的成就都有其创造者，

# 能事：所擅长的事。

"杨氏创声君造谱"：正如杨氏创造了这支舞曲，而你则编排了它的舞蹈。

# 杨氏创声君造谱：作者原注：“开元中，西凉府节度杨敬述造。”

"君言此舞难得人"：你说这样的舞蹈难以找到合适的舞者，

# 得：一作其。

"须是倾城可怜女"：除非是有倾国倾城之貌的女子。

# 可怜：可爱。,是：一作得。

"吴妖小玉飞作烟"：就像传说中的美女小玉已经化为了烟雾，

# 吴妖小玉飞作烟：作者原注：“夫差女小玉死后，形见于王，其母抱之，霏微若烟雾散空。”事见干宝《搜神记》卷十六。妖：指艳丽女子。

"越艳西施化为土"：古代的美女西施也变成了泥土。

# 西施：春秋时越国美女，越王勾践将其与郑旦献于吴王夫差。

"娇花巧笑久寂寥"：那些曾经娇艳的花朵和巧笑倩兮的美人，

# 巧笑：指动人的笑容。《诗经·卫风·硕人》：“巧笑倩兮。”,娇花：指美丽的容貌。

"娃馆苎萝空处所"：都已经寂寞多年，她们所在的华馆和苎萝村也变得空荡无人。

# 苎萝：村名。是西施的故乡，在今浙江诸暨南。,娃馆：馆娃官。吴王夫差为西施而建，遗址在今苏州西南灵岩山上。

"如君所言诚有是"：如果你同意我的说法，

"君试从容听我语"：那就请耐心听我说完。

"若求国色始翻传"：若一定要追求倾国倾城的姿色才去传唱赞美，

# 翻传：指依谱传授。

"但恐人间废此舞"：恐怕会使得这样美妙的舞蹈失传。

"妍媸优劣宁相远"：美丑优劣难道真有如此遥远的差距吗，

# 宁：岂，难道。,妍媸：美与丑。蚩，同“媸”。

"大都只在人抬举"：大多事物的价值都在于人的推崇与抬举。

# 抬举：培养，扶植。

"李娟张态君莫嫌"：所以，即使李娟和张态有些缺点，你也别嫌弃她们，

# 李娟张态君莫嫌：作者原注：“娟、态，苏妓之名。”李娟张态：分别为苏州妓女名。娟：一作婵。

"亦拟随宜且教取"：可以尝试教导她们，也许她们也能成为出色的舞者。

# 教取：教给。取：用在动词后作为助词。,宜：一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