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历四年春":庆历四年的春天,
# 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庆历,宋仁宗赵祯的年号(1041—1048)。本文结尾“时六年”,指庆历六年(1046)。
"滕子京谪守巴陵郡":滕子京被降职到巴陵郡做太守。
# 滕子京谪守巴陵郡:滕子京被贬官到岳州做知州。滕子京(991—1047),名宗谅,字子京,范仲淹的朋友。谪守,因罪贬谪流放,出任外官。巴陵郡,古郡名,今湖南岳阳。
"越明年":隔了一年,
# 越明年:到了第二年,就是庆历五年(1045)。越,到。
"政通人和":政治清明通达,人民安居和顺,
# 政通人和:政事顺利,百姓和乐。政,政事;通,通顺;和,和乐。这是赞美滕子京的话。
"百废具兴":各种荒废的事业都兴办起来了,
# 百废具兴:各种荒废的事业都兴办起来了。百,不是确指,形容其多。废,这里指荒废的事业。具,通“俱”,全,皆。兴,复兴。
"乃重修岳阳楼":于是重新修建岳阳楼,
# 乃:于是。
"增其旧制":扩大它原有的规模,
# 增其旧制:扩大它原有的规模。增:增,扩大。制:规模。
"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把唐代名家和当代人的诗赋刻在它上面,
# 唐贤今人:唐代和宋代的名人。贤,形容词作名词用。
"属予作文以记之":嘱托我写一篇文章来记述这件事情。
# 属予作文以记之:嘱托我写文章来记述这件事情。属,同“嘱”,嘱托。予,我。作文,写文章。以,用来,连词。记,记述。
"予观夫巴陵胜状":我观看那巴陵郡的美好景色,
# 予观夫巴陵胜状:夫,指示代词,相当于“那”。胜状:胜景,美景。胜,美好
"在洞庭一湖":全在洞庭湖上。
"衔远山":衔接远山,
# 衔:包含。
"吞长江":吞没长江,
# 吞:吞吐。
"浩浩汤汤":流水浩浩荡荡,
# 浩浩汤汤:水势浩大的样子。汤汤,水流大而急。
"横无际涯":无边无际,
# 横无际涯:宽阔无边。际涯,边际。横,广远。际涯,边。际专指陆地边界,涯专指水的边界。
"朝晖夕阴":一天里阴晴多变,
# 朝晖夕阴:早晚阴晴明暗多变。晖,日光。朝,在早晨,名词做状语。
"气象万千":气象千变万化,
# 万千:千变万化。,气象:景象。
"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这就是岳阳楼的雄伟景象,
# 此则岳阳楼之大观也:这就是岳阳楼的雄伟景象。此,这。则,就。大观,壮丽景象。
"前人之述备矣":前人的记述(已经)很详尽了。
# 前人之述备矣:前人的记述很详尽了。前人之述,指上面说的“唐贤今人诗赋”。备,详尽,完备。矣,语气词“了”。之,的。
"然则北通巫峡":那么向北面通到巫峡,
# 然则:如此,那么。
"南极潇湘":向南面直到潇水和湘水,
# 南极潇湘:南面直到潇水、湘水。潇水是湘水的支流,湘水流入洞庭湖。南,向南。极,至、到达。
"迁客骚人":降职的官吏和来往的诗人,
# 骚人:战国时屈原作《离骚》,因此称屈原 或《楚辞》作者为“骚人”。后泛指文人。,迁客:被降职到外地的官员。迁,贬谪、 降职。
"多会于此":大多在这里聚会,
# 会:聚集。,多:大多。
"览物之情":(他们)观赏自然景物而触发的感情,
# 览物之情:“览物”二句:看了自然景物而触发的感情,恐怕会有所不同吧?得无,表推测。览,观看,欣赏。得无……乎,大概……吧。
"得无异乎":大概会有所不同吧?
"若夫淫雨霏霏":像那阴雨连绵,
# 霏霏:雨雪纷纷而下的样子。,淫雨:连绵不断的雨。,若夫:用在一段话开头,以引起下文。下文的“至若”用法与此相同。
"连月不开":接连几个月不放晴,
# 开:指天气放晴。
"阴风怒号":寒风怒吼,
# 阴:阴冷。
"浊浪排空":浑浊的浪冲向天空,
# 排空:冲向天空。
"日星隐曜":太阳和星星隐藏起光辉,
# 日星隐曜:太阳和星星隐藏起光辉。曜,光芒。
"山岳潜形":山岳隐没了形体,
# 山岳潜形:山岳隐没了形体。岳,高大的山。潜,隐没。形,形迹。
"商旅不行":商人和旅客不能通行,
# 商旅不行:走,此指前行。
"樯倾楫摧":船桅倒下,船桨折断,
# 樯倾楫摧:桅杆倒下,船桨断折。樯,桅杆。倾,倒下。楫,船桨。摧,折断。
"薄暮冥冥":傍晚天色昏暗,
# 薄暮冥冥:傍晚天色昏暗。薄,迫近。冥冥,昏暗。
"虎啸猿啼":虎在长啸,猿在悲啼,
"登斯楼也":(这时)登上这座楼,
# 斯:这,在这里指岳阳楼。
"则有去国怀乡":就会有一种离开国都、怀念家乡,
# 去国怀乡:离开国都,怀念家乡。去国,离开京都,也即离开朝廷。去,离开。国,国都。,则:就。有,产生……(的情感)。
"忧谗畏讥":担心人家说坏话、惧怕人家批评指责,
# 忧谗畏讥:担心被说坏话,惧怕被批评指责。忧,担忧。谗,谗言。畏,害怕,惧怕。讥,嘲讽。
"满目萧然":满眼都是萧条的景象,
# 萧然:萧条的样子。
"感极而悲者矣":感慨到了极点而悲伤的心情。
# 者:代指悲伤感情,起强调作用。,而:表示顺接。,感极:感慨到了极点。
"至若春和景明":到了春风和煦,阳光明媚的时候,
# 至若春和景明:如果到了春天气候和暖,阳光普照。至若,至于。春和,春风和煦。景,日光。明,明媚。(借代修辞)。
"波澜不惊":湖面平静,没有惊涛骇浪,
# 波澜不惊:湖面平静,没有风浪。惊,这里有“起”“动”的意思。
"上下天光":天色湖光相连,
# 上下天光:天色湖光相接。
"一碧万顷":一片碧绿,广阔无际,
# 一碧万顷:一片青绿,广阔无际。万顷,极言广阔。
"沙鸥翔集":沙洲上的鸥鸟,时而飞翔,时而停歇,
# 沙鸥翔集:“沙鸥”二句:沙鸥时而飞翔,时而停歇,美丽的鱼在水中游来游去。沙鸥,沙洲上的鸥鸟。翔集,时而飞翔,时而停歇。集,停息。
"锦鳞游泳":美丽的鱼游来游去,
# 泳:潜入水里游。,游:贴着水面游。,锦鳞:指美丽的鱼。鳞,代指鱼。游泳,或浮或沉。
"岸芷汀兰":岸上的香草和小洲上的兰花,
# 岸芷汀兰:岸上与小洲上的花草。芷,白芷。汀,小洲。
"郁郁青青":草木茂盛,青翠欲滴。
# 郁郁:形容草木茂盛。
"而或长烟一空":有时大片烟雾完全消散,
# 长烟一空:大片烟雾完全消散。或:有时。长:大片。一,全。空:消散。
"皓月千里":皎洁的月光一泻千里,
# 皓月千里:皎洁的月光照耀千里。
"浮光跃金":波动的光闪着金色,
# 浮光跃金:浮动的光像跳动的金子。这是写月光照耀下的水波。
"静影沉璧":静静的月影像沉入水中的玉璧,
# 静影沉璧:静静的月影像沉入水中的玉璧。
"渔歌互答":渔夫的歌声在你唱我和地响起来,
# 渔歌互答:渔人唱着歌互相应答。互答,一唱一和。
"此乐何极":这种乐趣(真是)无穷无尽啊!
# 何极:哪有尽头。何:怎么。极:穷尽。
"登斯楼也":(这时)登上这座楼,
"则有心旷神怡":就会感到心胸开阔、心情愉快,
# 心旷神怡:心情开朗,精神愉快。旷,开阔。怡,愉快。
"宠辱偕忘":光荣和屈辱一并忘了,
# 宠辱偕忘:荣耀和屈辱一并忘掉。宠:荣耀。辱:屈辱。偕,一起。
"把酒临风":端着酒杯,吹着微风,
# 把酒临风:端着酒,迎着风。把,持、执。临,面对。
"其喜洋洋者矣":觉得喜气洋洋了。
# 洋洋:高兴的样子。
"嗟夫":哎呀!
"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我曾探求过古时仁人的心境,
# 古仁人:古代品德高尚的人。,求:探求。,尝:曾经。
"或异二者之为":或者和这些人的行为两样的,
# 或异二者之为:或异二者之为:或许不同于以上两种表现。或,或许、也许,表示委婉的语气。异,不同于。二者,这里指前两段的“悲”与“喜”。为,这里指心理活动。
"何哉":为什么呢?
# 何:怎么。
"不以物喜":(是由于)不因外物好坏,
# 不以物喜:“不以”二句:不因外物和自己处境的变化而喜悲。以,因为。
"不以己悲":自己得失而或喜或悲。
# 以:因为。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在朝廷上做官时,就为百姓担忧;
# 居庙堂之高:处在高高的朝堂上,意思是在朝廷做官。庙堂,指朝廷。庙,宗庙。堂,殿堂。
"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不在朝廷做官而处在僻远的江湖中间就为国君忧虑。
# 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处在僻远的地方做官则为君主担忧。处江湖之远:处在偏远的江湖间,意思是不在朝廷上做官。
"是进亦忧":他进也忧虑,
# 进:在朝廷做官。,是:这样。
"退亦忧":退也忧愁。
# 退:不在朝廷做官。
"然则何时而乐耶":既然这样,那么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感到快乐呢?
# 然则:虽然如此,那么。
"其必曰":古仁人必定说:
# 其必曰:“其必”三句:大概一定会说“在天下人忧之前先忧,在天下人乐之后才乐”吧。先,在……之前。后,在……之后。
"先天下之忧而忧":先于天下人的忧去忧,
# 先天下之忧而忧:在天下人担忧之前先担忧,先,在……之前;而,顺承。必:一定。
"后天下之乐而乐":晚于天下人的乐去乐。”
# 后天下之乐而乐:在天下人享乐之后才享乐”吧。后,在……之后。而,顺承。
"乎":呀!
# 乎:语气词,呀。
"噫":唉!
# 噫:唉。
"微斯人":如果没有这种人,
# 微斯人:“微斯人”两句:如果没有这种人,我同谁一道呢?微,如果没有。谁与归,就是“与谁归”。
"吾谁与归":那我同谁一道呢?
# 谁与归:谁与归,就是“与谁归”。归,归依。
"时六年九月十五日":写于为庆历六年九月十五日。
# 时六年:庆历六年(1046年)。
北宋杰出的政治家、文学家
范仲淹(989~1052),北宋政治家、文学家。字希文,苏州吴县(今苏州吴区)人。大中祥符进士,曾主持“庆历新政”,累官至枢密副使、参知政事,卒谥文正。范仲淹工于诗词散文,所作文章多政治内容,词传世仅五首,风格较为明健。《岳阳楼记》中的名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传诵千古。代表作品有《岳阳楼记》《渔家傲·塞下秋来风景异》《苏幕遮·碧云天》等。著有《范文正公集》。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篇哲理散文。描绘了岳阳楼在阴晴两种景象下的壮阔画面,体现了迁客骚人因景生情的悲喜变化,营造出世事变迁的苍茫意境,最终表达了作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豁达胸襟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政治抱负。
2. 写作手法
对比:若夫(阴雨天):虚拟场景,用“阴风怒号,浊浪排空”渲染压抑,暗指被贬者的苦闷;至若(晴天):理想场景,以“上下天光,一碧万顷”象征光明,却暗含对现实的讽刺。效果:通过对比,自然过渡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哲思。倒叙:“越明年,政通人和,百废具兴,乃重修岳阳楼,增其旧制,刻唐贤今人诗赋于其上,属予作文以记之”以记叙为主,简明交代时间,庆历四年春、人物滕子京、事件谪守巴陵郡后“政通人和,百废具兴”,重修岳阳楼并请作者作记。动静结合:“衔远山,吞长江”以“衔”“吞”两个动词,赋予洞庭湖吞吐山河的磅礴气势;而“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则以“浩浩”“汤汤”的叠词与“横无际涯”的结合,展现水势的辽阔。“沙鸥翔集”与“岸芷汀兰,郁郁青青”相映,既写飞鸟的灵动,又显草木的葱茏,动静交织中勾勒出春和景明的鲜活画面。比喻:“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月光洒在水面,波动的光如“跃动”的碎金比喻月光;月亮的倒影静卧水中,似“沉璧”玉璧沉入水中,比喻静态的月影。两句以“金”“璧”为喻,将月色比作珍宝,既写出月光在不同状态下的动与静,又暗含对美景的珍视之情,感受到洞庭湖的奇丽。渲染:“春和景明”则以“波澜不惊”“沙鸥翔集”“渔歌互答”等明丽之景渲染轻松愉悦,引出“心旷神怡,宠辱偕忘”的喜悦,同样是通过环境渲染传递情感。承上启下:第二段结尾“然则北通巫峡,南极潇湘,迁客骚人,多会于此,览物之情,得无异乎?”前半句“然则”承接上文对洞庭湖“大观”的描写(“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后半句以设问引出下文对“迁客骚人”因景生情的讨论,将写景转向抒情。情景交融:“淫雨霏霏”之景,既是自然之景,更是“去国怀乡,忧谗畏讥”的悲苦,风雨如晦的天地,恰如他们动荡不安的处境;“春和景明”则是“心旷神怡,宠辱偕忘”的喜悦,明丽的湖光,正合他们暂时忘忧的轻松。
3. 分段赏析
文章开头直接进入主题,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庆历四年春”明确时间,语气庄重严肃;提到滕子京时用“谪守”一词,隐含着对官场起伏的感慨,为后文抒发情感埋下伏笔。接着仅用“政通人和,百废具兴。”八个字概括滕子京的治理成果,自然引出重修岳阳楼和写这篇记的缘由,为全文做了铺垫。第二段笔调一转,显得昂扬有力。开篇点明“巴陵的胜景,全在这洞庭湖。”,限定了后文写景的范围。随后用“衔远山,吞长江。”简洁几笔,就勾勒出洞庭湖的宏大景象。“衔”“吞”二字极有气势;“浩浩汤汤,横无际涯。”形容水势辽阔;“朝晖夕阴,气象万千。”概括天气变化,简练又生动。前四句从空间角度描写,后两句从时间角度补充,把洞庭湖的壮观写得很全面。最后“前人之述备矣”一句承接上文提到的“唐贤今人诗赋”,既显得谦逊,又自然过渡——用“然则”一转,从单纯写景转向描写“迁客骚人”面对景色时的情感,引出全文的核心内容。第三段写因景生悲的情形。以“若夫”开头,这个词很有意味,既像是引发议论的由头,又带有一种假设的情境感——这种虚拟其实是对现实中许多类似经历的浓缩提炼,很有代表性。“若夫”之后描绘了一幅萧瑟的画面:恶劣的天气里,阴雨连绵、狂风大作、浊浪翻滚,不仅让日月星辰失去光辉、山岳隐没形迹,连商人和旅客都无法前行;有时又遇上暮色沉沉、虎啸猿啼的景象,让那些“迁客骚人”不禁生出离开国都、思念家乡的愁绪,担心被人说坏话、遭人指责的恐惧,最终情绪激动而悲伤。第四段写因景生喜的场景。以“至若”领起,画面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至若”虽然也是列举的语气,但音节更响亮,格调更轻快。接下来虽仍用四字短句,色调却完全不同:春风和暖、阳光明媚,湖水与天空融为一体,一片碧绿;还有鸥鸟自由飞翔、鱼儿欢快游动,连水草和兰花都充满生机。作者用简练的笔墨,画出了一幅湖光春色的美景,让人读了如在眼前。值得注意的是,这段的句式和节奏与前一段大致相似,但又有些变化——“而或”一句进一步扩展了意境,加强了反复咏叹的感觉,把“喜洋洋”的气氛推向顶点,此时“登斯楼也”的人,心情已变成“宠辱都不放在心上”的超脱,以及“迎着风喝酒”的自在。第五段是全文的重点,以“嗟夫”开头,既有抒情又有议论。作者在描述了悲和喜两种心情后,笔调突然激昂,提出了超越这两种情感的更高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会因外物或自身境遇的变化而情绪波动是人之常情,但这并非做人的最高追求。无论是在朝廷做高官,还是被贬到偏远地方,忧国忧民的心思都不会改变,可谓“进也担忧,退也担忧。”。这听起来有些不合常理,甚至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于是作者假托古代圣贤的话,用问答的形式,说出“在天下人担忧之前先担忧,在天下人享乐之后才享乐”的誓言,最后点明了文章的主旨。“唉!如果没有这样的人,我还能和谁志同道合呢?”这句话带着淡淡的哀伤和无限的感慨,像是在倾诉、像是在叹息,情感深沉,令人深受触动。
4. 作品点评
这篇文章表达了作者虽然身处偏远之地,却始终心系国家安危;即便遭受打压迫害,也依然坚守理想、不肯妥协的坚韧品格。同时,文中也蕴含着对同样遭遇贬谪的友人的慰藉与鼓舞。
# 范文正公为《岳阳楼记》,用对语说时景,世以为奇。尹师鲁读之曰:传奇体尔。传奇,唐裴铏所著小说也。
宋陈师道《后山诗话》
# 范文正公《岳阳楼记》,或谓其用赋体,殆未深考耳。此是学吕温《三堂记》,体制如出一轴。然《岳阳楼记》闳远超越,青出于蓝矣。夫以文正千载人物,而乃肯学吕温,亦见君子不以人废言之盛心也。
明孙绪《无用闲谈》
# 中间悲喜二大段,只是借来翻出后丈优乐耳,不然便是赋体类。一肚皮圣贤心地,圣贤学问,发而为才子文章。
清金圣叹《天下才子必读书》
# 前半设局造句,犹是文人手笔。末段直达胸臆,非文正公不足以当之。或问史臣吕本中及朱文公,皆以文正公为宋朝人物第一,何也?曰:魏文会大矣,而本领徽不及;派公诚矣,而规局徽不及。尧舜君民之念,无日不存于中心,事如白日青天;公诚绝伦超群也。
清蔡世远《古文雅正》
# 岳阳楼大观,已被前人写尽,先生更不赘述,止将登楼者览物之情,写出悲喜二意。只是翻出后文忧乐一段正论。以圣贤忧国忧民心地,发而为文幸,非先生其孰能之?
清吴楚材、吴调候《古文观止》
# 首尾布置与中间状物之妙不可及矣。尤妙在入后忧乐一段,见得惟贤者而后有真忧,亦惟贤者而后有真乐。乐不以忧而废,忧不以乐而忘。此虽文正自负之词,而期望子京,隐然言外。必如是始得斯文本旨。
清过珙《古文评注》
# 通体俱在谪守上着笔,确是子京重修击阳楼记,一字不肯苟下。圣贤经济,才子文章,于此可兼得矣。
清余城《重订古文释义新编》
# 先忧后乐两言,先生生平所持诵也。缘情设景,借题引合,想见万物一体胸襟。
清浦起龙《古文眉诠》
# 撇过岳阳之景,专写览物之情,引起忧乐二意,又从忧乐写出绝大本领。从来名公作记,未有若此篇之正大堂皇者,可想见文公一生节概。
清唐德宜《古文翼》
# 文正《岳阳楼记》,精切高古,而欧公犹不以文章许之。然要皆磊磊落落,确实典重,凿凿乎如五谷之疗饥,与世之图章绘句、不根事实者,不可同年而语也。
清尤焴《可斋杂稿》
# 首尾布置与中间状物之妙,不可及矣。然最妙处在临末断遗一转语。乃知此老胸襟度量,直与岳阳洞庭同其广。
清顾兖《文章规范百家坪注》引楼迁斋
# 题是记岳阳楼,任他高手,少不得要说此楼前此如何倾坏,如何狭小,然后叙增修之劳。再写楼外佳景。以为滕公此举大有益于登临已耳。文正却把这些话头点过,便尽情阁起,单就迁客骚人登楼异情处,转入古仁人用心,遂将平日胸中致君泽民、先忧后乐大本领一齐揭出。盖滕公以司谏谪守巴陵,居庙堂之高者忽处江湖之远。其忧谗畏讥之念,宠辱之怀,抚景感触,不能自遣,情所必至。若知念及君民之当忧,自有不暇于为物喜,为己悲者。篇首提出“谪守”二字,本是此意。妙在借他方之迁客骚人,闲闲点缀,不即不离。谓之为子京说法可也,谓之自述其怀抱可也,即谓之遍告天下后世君予俱应如此存心,亦无不可也。嘻,此其所以为文,公正之文欤。
清林云铭《古文折义》
# 入手即将题点过,而“谪守”二字,已伏一篇之意。盖谪者多悲而少喜,故将景物随写一笔,即便昂开,提出主意,隐对子京。切定洞庭畅发两段,得宽题走窄境法。末段提出仁人之用心,以规勉之,何其正大。不知此即文正公自己写照也。公为秀才时,尝言“士君子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不觉因上悲喜,即便吐露,而忧乐正与悲喜对也。亦岂己所不能而貌为大言乎?楼记发此大议,可谓小中见大之文。看其一结,虚托闪开,作想慕不已之情,冷冷而住,不自任而矜张,不打照子京而寡迹,尤为巧妙绝伦。至中间两对,已早开有明八股之风矣。黼按君子之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心可即境而存,心不可随境而变。其所存于中者大,斯其所遇于外者小矣。文正此记,前半为岳阳写景绘情,经营惨淡,已到十分。而其中或悲或喜,处处隐对子京,即处处从请守著想。故末以忧乐二字,易悲喜二字,归到仁人身上。见得境虽变,心不与之俱变;心所存,道即与之俱存。出忧其民,处忧其君,仁人之心,自有其所以异者存也。通幅不矜才,不使气,使自己胸襟显得磊磊落落,正大而光明。非其存于中者大,而能若是乎?
清李扶九原编、黄仁黼重订《古文笔法百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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