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酒醒":山风拂过,吹醒了酒后的昏沉,
"秋入夜灯凉":秋意渐浓,夜晚的灯盏也透着寒意。
"万事已华发":世间万事变迁,已催生出满头白发,
# 华发:花白的头发。
"百年多异乡":人生百年岁月,多半在异乡漂泊度过。
"远城江气白":远方城池被江上的白气笼罩,
# 江气:江面笼罩的雾气。
"高树月痕苍":高大的树梢间,月色留下苍茫的痕迹。
# 月痕:月影,月光。
"忽忆凭楼处":忽然回忆起曾经倚楼远眺的地方,
# 凭:靠着。
"淮天雁叫霜":淮河上空,雁群在霜天中哀鸣而过。
南宋诗人
林景熙(1242~1310),南宋诗人。字德阳(一作德旸),号霁山,学者称霁山先生,温州平阳(今属浙江)人。咸淳七年上舍释褐。初授泉州教官,历礼部架阁,转从政郎。宋亡不仕,以诗书自娱,与会稽王英孙结盟。其诗文风格幽婉,沉郁悲凉又不失雄放;论诗主张“诗文归一”“根于性情”。代表作品有《山窗新糊有故朝封事稿阅之有感》《梦回》《古松》等。著有文集《白石稿》10卷、诗集《白石樵唱》6卷。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首写羁旅乡愁的五言律诗,借山风酒醒、秋夜灯凉、江气迷蒙、月痕苍凉及淮天雁霜等萧瑟景象,写出了诗人因常年异乡漂泊、功业无成而产生的沧桑悲怆之情。
2. 写作手法
虚实结合:“山风”“秋夜”“江气”“月痕”等景象为实写,勾勒出秋夜清寒的客观环境;“华发”“异乡”“忆凭楼”“雁叫霜”则为虚写,借岁月蹉跎、漂泊之苦与故地怀想,透露出心境的苍凉。实写之“凉”与虚写之“愁”相互映衬,以秋夜寒景烘染人生况味,使“凉”意既在景中,更在心头。
3. 分段赏析
“山风吹酒醒,秋入夜灯凉”,首联以“山风吹酒醒”破题,勾勒出酒醒时分的刹那感受:山风裹挟着秋意侵入室内,吹散酒意的同时,也让夜灯的光晕染上凉意。“吹”字活化了风的动态,与“凉”字形成感官联动,暗中透露出诗人独坐孤灯、借酒遣愁的孤寂场景。秋夜的清寒与灯影的凄迷交织,未直言心境却已在景物中预埋了苍凉底色,恰似一幅以“风、秋、夜、灯”为笔触的剪影画,将酒醒后的清冷氛围推至读者眼前。“万事已华发,百年多异乡”,颔联转至内心剖白,以“万事”“百年”的时空跨度,道尽人生沧桑。“万事已华发”中,“已”字如重锤落地,将世事蹉跎与鬓发斑白的因果关系凝练道出——世间万事皆成憾事,才催生出满头华发;“百年多异乡”则以“多”字强调漂泊之常态,人生百年,大半岁月客居他乡,道尽游子无依的酸楚。这两句虽直白如口语,却藏着“功业无成”与“国破家残”的隐痛(暗合林景熙宋末遗民身份),以“华发”“异乡”为支点,撑起全诗的情感重量,恰是“含而不露”的诗家笔法。“远城江气白,高树月痕苍”,颈联切换至视觉描写,构建出朦胧而苍茫的境界。“远城江气白”写平视之景:夜色中,远方城池被江上水汽笼罩,白茫茫一片,模糊了轮廓,仿佛天地间只剩混沌的水汽,暗合诗人酒醒后迷蒙的视线;“高树月痕苍”写仰望之象:云雾遮蔽夜空,月光只能从树梢缝隙漏下,投下一抹苍青的痕迹。“白”与“苍”的冷色调,“江气”的弥漫感与“月痕”的残缺感,既实写秋夜寒湿的气候特征,又以景物的混沌迷茫映射内心的怅惘——江气阻断了归乡之路,月痕残缺如人生憾事,物境与心境在此处浑然一体。“忽忆凭楼处,淮天雁叫霜”,尾联以“忽忆”陡转,将思绪拉回白日登楼的场景。“凭楼处”点明昔日眺望之地,而“淮天雁叫霜”则以声绘景:淮河上空,雁群掠过霜天,凄厉的鸣叫划破寒空。“雁”是思乡的经典意象,“霜”强化了秋夜的肃杀,二者叠加,既呼应首联的“秋”与“凉”,又以“雁叫”的哀音暗示昔日登楼时的愁绪——此刻回忆起彼时情景,恰似将未说尽的漂泊之苦、家国之痛,都凝在这声雁唳之中。诗至“雁叫霜”戛然而止,如余音绕梁,让读者在留白中咀嚼那份“欲说还休”的沧桑,深得“含蓄蕴藉”之妙。
4. 作品点评
此诗以诗人酒意微醒时的周遭景象起笔,层层推进,先是刻画清醒后独坐孤灯前的感怀思绪,继而描写为排遣苦闷抬眼眺望的所见之景,最终由仰望天空联想到醉酒前登楼所见长淮水天相接的画面,行文自然流畅,首尾圆合,将漂泊愁绪完整呈现。在艺术手法上,诗人巧妙运用虚实结合之法描绘“凉”意:借“秋夜”的萧瑟、“山风”的清冷、江气的氤氲,实写天气的寒凉;又以生华发的岁月蹉跎、居异乡的漂泊孤寂、忆霜天的怅惘愁思,虚写心境的凄凉,景与情相互交织,寒意浸透纸背。尤为独特的是,诗中多句打破汉语常规句式结构,如第二、三、四、八句,通过特殊的语言组合,在有限的字句内融入丰富意象,使事物间产生微妙关联,形成跳跃性的诗意表达。这种创新不仅拓展了诗句的内涵容量,更赋予诗歌灵动多变的韵律感,营造出峭拔清隽的独特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