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惨寒日没":寒日黯淡沉落,
"北风卷蓬根":北风卷动蓬草根茎。
"将军领疲兵":将军率领疲惫的士兵,
"却入古塞门":退回古老的边塞城门。
"回头指阴山":回头指向阴山方向,
"杀气成黄云":杀气凝聚成漫天黄云。
"上山望胡兵":登上高山瞭望胡兵,
"胡马驰骤速":敌马奔驰迅猛如飞。
"黄河冰已合":黄河水面已结坚冰,
"意又向南牧":胡人意欲再次南侵放牧。
"嫖姚夜出军":嫖姚将军连夜出兵,
"霜雪割人肉":霜雪如刀割裂士兵皮肉。
"塞北无草木":塞北荒寒寸草不生,
"乌鸢巢僵尸":乌鸦在僵尸上筑巢。
"泱渀沙漠空":茫茫沙漠空无一物,
"终日胡风吹":终日只有胡风怒号。
"战卒多苦辛":作战士兵多受艰辛,
"苦辛无四时":这苦辛不分春夏秋冬。
"晚渡西海西":傍晚渡过西海西畔,
"向东看日没":向东凝望落日沉渊。
"傍岸砂砾堆":岸边沙砾堆积成丘,
"半和战兵骨":一半混杂着战兵遗骨。
"单于竟未灭":匈奴单于尚未剿灭,
"阴气常勃勃":肃杀阴气常年弥漫。
"城上画角哀":城楼上画角悲鸣,
"即知兵心苦":便知士兵心中苦楚。
"试问左右人":试着询问身边将士,
"无言泪如雨":无人言语泪落如雨。
"何意休明时":怎料在这太平盛世,
"终年事鼙鼓":终年却要征战不休。
"北风凋白草":北风凋零白草,
"胡马日駸駸":胡马奔驰日甚一日。
"夜后戍楼月":深夜戍楼映月,
"秋来边将心":秋来更动边将愁心。
"铁衣霜露重":铁甲浸透霜露沉重,
"战马岁年深":战马征战年岁已深。
"自有卢龙塞":自从有了卢龙塞,
"烟尘飞至今":战争烟尘至今未绝。
唐代诗人
戎昱(?~799?),唐代诗人。荆南(今湖北荆州)人。曾入多幕,历多州刺史。其诗多吟咏客中山水景色,也有忧念时事、感伤身世之作。表现伤乱的作品,多诗风沉郁,有慷慨之音,后人认为这类作品与杜甫相接。其赠人与写景之作,则气象局促,造句拙累。严羽称其诗“有绝似晚唐者”。代表作品有《苦辛行》《苦哉行五首》。
1. 主题及内容介绍
这是一组边塞诗,组诗以沉郁苍凉的笔触,通过“北风卷蓬根”“战兵骨半和”等意象,勾勒塞北荒寒、战场残酷与士兵悲苦,尤重刻画戍边老将“铁衣霜露重”的生存困境,借“烟尘飞至今”的历史纵深,批判持续战火的非人道,寄寓对和平的深切期盼,突破传统边塞诗的豪情书写,具强烈现实批判色彩。
2. 分段赏析
其一:“惨惨寒日没,北风卷蓬根”以“惨惨”叠词开篇,渲染残阳西沉的肃杀氛围,北风卷动蓬草的意象既点明边塞荒芜,又暗示士兵漂泊无依。“将军领疲兵,却入古塞门”用“疲兵”“古塞”直陈战争消耗之巨,“却入”二字暗藏退守的无奈。结句“回头指阴山,杀气成黄云”以视觉化的“黄云”喻指杀气,将阴山方向的战场阴霾凝聚为可感的自然景象,虚实相生中凸显战争的压抑与酷烈。其二:首联“上山望胡兵,胡马驰骤速”以动态画面切入,胡马奔驰的迅疾与“望”字的紧张感形成张力,暗示敌情紧迫。“黄河冰已合,意又向南牧”借黄河结冰的时令特征,隐喻胡人南侵的野心如自然规律般不可逆转。后两句“嫖姚夜出军,霜雪割人肉”以汉代名将指代唐军将领,却以“霜雪割人肉”的残酷细节打破英雄叙事——酷寒比兵刃更伤人,将边塞苦役的真实面貌赤裸展现。其三:“塞北无草木,乌鸢巢僵尸”以极端环境描写震撼人心:寸草不生的荒漠中,乌鸦竟在尸身筑巢,生态的死寂与生命的践踏形成强烈对照。“泱渀沙漠空,终日胡风吹”以“空”“终日”强化空间与时间的双重荒芜,而“战卒多苦辛,苦辛无四时”则将个体苦难升华为永恒悲剧——边塞的苦辛并非一时征战,而是岁岁年年无休止的煎熬。其四:“晚渡西海西,向东看日没”以时空转换拉开画面:渡海西望,落日东沉,苍凉的暮色为战场铺就悲怆底色。“傍岸砂砾堆,半和战兵骨”以白描手法写岸边沙砾与尸骨混杂,“半和”二字看似平淡,却暗含无数未被掩埋的冤魂。结句“单于竟未灭,阴气常勃勃”将个人悲剧归咎于战争的无解——匈奴未灭,肃杀之气便永留边塞,道尽征人“醉卧沙场君莫笑”背后的绝望。其五:“城上画角哀,即知兵心苦”以听觉意象破题,画角的悲鸣直接诉诸士兵的内心苦楚,省去铺陈却直击人心。“试问左右人,无言泪如雨”以细节特写深化悲怆:欲言又止的沉默与夺眶而出的泪水,比呐喊更显压抑。结句“何意休明时,终年事鼙鼓”以反诘收束,在“休明时”与“事鼙鼓”的矛盾中,批判锋芒直指朝廷——盛世之下,为何士兵仍要终年征战?其六:“北风凋白草,胡马日駸駸”以草木凋零、敌马逼近的意象,构建边境危机四伏的紧张感。“夜后戍楼月,秋来边将心”借戍楼月色与秋意,将边将的乡愁与忧思融入自然景物,以“心”字点染人物情感。“铁衣霜露重,战马岁年深”用“重”与“深”两个量化词,具象化戍边岁月的沉重:铁甲浸透霜露,战马征战多年,个体生命在时间与严寒中被逐渐消磨。结句“自有卢龙塞,烟尘飞至今”将笔触从个体拉至历史纵深——自卢龙塞设立以来,战火从未停歇,以“烟尘”的延续性,道尽战争对边疆的永恒摧残。
3. 作品点评
戎昱以沉郁笔触撕破边塞诗的豪情表象,“乌鸢巢僵尸”“战骨和砂砾”等残酷意象,直击中唐边防废弛、将士苦辛的现实,借“铁衣霜露重,烟尘至今飞”的时空交织,将个体悲苦升华为对战争的永恒批判,于苍凉中见尖锐,堪称唐代边塞诗中写实主义的痛切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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